窗外的风景从漆黑转为明亮,竖立的高耸大楼逐渐转变为田野乡间,我看着晴朗无云的蓝天,偶而还有群聚的野雁飞过,他们过境台湾,又会抵达哪个终点?
身旁的人挪动了一下身子,我从车窗的倒影看着他闭起的双眸上那微皱的眉毛。
火车在铁轨上喀啦作响,我们是旅人,却已走到终点。这辆火车,又能把已走到终点的我们,带往何处?
「巫小佟。」
我倒抽一口气,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再次从车窗倒影瞄向一旁的人,他依旧眉头深锁,看来作的梦并不愉快。
而他并没有呼唤我,而是我记忆中的他在喊。
於是我闭上眼睛,明明该是悲伤,眼泪却怎样也流不出来,甚至连鼻酸也未果。
「巫小佟。」
那记忆中曾经亲昵无比的叫唤,如今在我脑海中仍然如此清晰。
「先生、小姐,要不要搭计程车呀?」
「要租车吗?一天只要八百喔!」
车站外头艳阳高照,许多大哥大姊们带着亲切笑意,招呼着火车站的旅客,我见着有一团看起来是毕业旅行的年轻学生们,他们没多加考虑变跟着其中一位大哥走往租机车处。而另一边,一个小家庭则没有停留地朝车站对面的租车店去。
我推着行李,站在车站前看着蓝天,他朝我开口:「巫小佟,这边。」
说完,他也没确认我是否有听见,迳自转身过了马路。
柏油路上散发的热气扭曲了空气,我压低帽缘,尽量别让自己脸照到太阳,但一走出车站庇荫处,炙热的空气瞬间包围住我,顿时我举步为艰,柏油路上的蒸汽冲上了我的眼,让我看不清眼前。
「你怎麽了?」他忽地对我大喊,我看不清楚他在哪边,只能辨别声音的方位从左前方。
「巫小佟!」然後我的手被人用力一拽,我的视线终於对焦,印入眼帘的是他的双眸。
「你头晕?还干麽了?发什麽呆啊?」那不甚友善的口气令我一愣,看着他抓住我的手,我轻轻抽回。
察觉到我的抗拒,他松开紧握的五指。
「你走前面。」他说着,再次没问过我的意见,便迳自拉过我的行李箱,「我预约了车子,就在车站对面。」
他说着,那平板的语气听不出是什麽情绪。
於是我朝前方走去,方才炙热到难以呼吸的空气,总算有了一丝进到我的鼻腔之中,煞挪间,我彷佛来到另一个空间一般,原本的我已经不在。
「老板,我有预约车子。」
租车处店面不大,门口停了几辆零星机车,我站在外头等待,他把行李放在我脚边,进到里头与满头花白的老板对话,并交出了身分证登记。
过没一会儿,他开着一台白色轿车停在我面前,按下车窗要我上车,并从驾驶座下来,将行李放到後车厢里头。
「你们是後天还车吗?」老板走了出来询问。
他看了坐在副驾驶座的我一眼,朝老板说道:「可能是大後天,我会再与您联络。」接着从皮夹掏出了一叠钞票,「我先付清三天的钱,再麻烦了。」
「没问题、没问题。」老板算着钞票,笑眯了眼睛看着我,「小情侣出来玩呀,真是不错呀。」
闻言,我内心一惊,赶紧回避眼神,看着挡风玻璃前方。
「嗯。那谢谢了。」他并没有多做解释,虚应後便回到驾驶座上,关上了门与车窗,离开了这里。
我们从密集热闹的市区,逐渐开往地广人溪之处,周遭尽是田地水鸟,他关掉冷气打开了四面车窗,外头的空气清晰无比,偶而混砸着一些家畜的味道,但那自然的凉风比人为的车子冷气还要舒适。
「我们要一直这样子吗?」他率先打破了沉默。
而我却不知道该怎麽回应。
「要一直都不说话?」
我斜眼看着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浮现青筋。
「我并没有想折磨你的意思。」於是我开口,伴随着深深叹息。
「没有要折磨我。」他冷笑一声,对我的说法嗤之以鼻。
「这趟旅行的目的是什麽?」我看向他,握紧双拳,觉得指尖泛白。
「也许……」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更加用力,「我们都在折磨彼此。」
我看着前方蓝天,明明天气正好,万里无云,这期盼已久的旅行终於成行,但我的心却沉甸甸的宛如远方风雨欲来的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