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神劍闖江湖】葛藤之花 — 幕四  美酒月夜‧學劍的資格

幕四美酒月夜‧学剑的资格

“……不要!”比古斩钉截铁的回答,随即甩头就走,错愕了一下的御台急忙跟上。

可恶!至少也别走这麽快啊……腿长了不起喔!御台心中腹泻。比古走一步她可是要连跑三步的啊!

终於在比古速度慢下来的时候,御台急忙抓住比古手臂。“等等。”

比古在感觉到那柔软细嫩缠上手臂时,略为一愣。但显然御台没意识到这有什麽踰矩,依旧抓着比古手臂不放。

比古深深的吸了口气,这世界上没有比古他搞不定的人,不管男人、小孩、女人、老人,他一直这麽认为,但比古还是觉得他遇到了一个难以理解的外星生物。他有些头痛的看着近在眼前的御台──女人和小孩的融合体,该先教教她男女之隔呢还是要先教她尊师重道?

“你呀,虽然不晓得你是哪里知道的,不过拒绝你自然有原因的。”比古低头看着身高连他胸口都还不到的御台,她正圆睁着眼盯着比古,单纯而直接的,这让他把原本想说的苛薄话语吞下肚。

“为什麽?”

“……你不适合。”

“什麽意思?”

比古微笑,刻意挂上嘲弄的弧度,“那麽你先告诉我,你为何学剑?”

御台沉默了。

不是她不愿说,而是她要怎麽开口?悲伤与憎恨、温柔的回忆与情感在胸臆中如刀刃翻搅,血肉模糊。她唯一的归所,剩下的一片安宁,如今不复存在,火光熠熠,黑烟弥漫着焦味,那是御台眼中最後的光景。

御台直盯着眼前,但蓝天和翠绿树林没有印入她睁得大大的眼中。比古没有注意到御台的反常,继续往前走。

“你连说服我的理由都说不出口,再来,你不过是永乐师傅交托予我照顾的孩子,我不可能给你更多。”

比古话声冷硬没有温度。他感觉到御台抓着的手紧了紧,却又放松,在以为会放手的那一刻却又收紧,旁徨犹豫──比古也在等待,所以任由着女孩无限反覆,但在接近比古自宅时,两人看见屋前站着一双俪影。

“你好,新津先生。”桃花身体向前微微倾身,露出修长的脖颈线条,点了红艳上勾的眼睛不着痕迹的扫过御台抓着比古的手,随即绽开蜜糖般的微笑。

“是新津先生的孩子?还是恋人?”最後一句有些俏皮的带上玩笑的口吻,配上柔细的嗓音就连御台都不禁侧耳倾听。

比古看了桃花一点,有点探究。

“……我们没有关系。桃花,你怎麽会上山?”

“永乐先生托我带些东西,另外有点事想找您商量。”桃花倾头看了一眼小红手上的包裹,再将自己手上的东西略为上提。

比古伸手接过永乐的包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御台的手早已松开,比古诧异的回过头,看见御台揪着一双大眼沉静的看着他,蓝色瞳眸中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刚刚的任性与犹豫彷佛只是海市蜃楼。

“是私事吧。我在外面等。”御台平静指了指旁边的窑,示意她不会打扰他们的谈话,迳自走过去。

比古看着御台的背影沉默,但他没再说什麽。“别站着,进去吧。”

御台回过头,三人早就进屋,门前萧瑟空荡。即使她尚未成年,但在游历海上的旅途中,男女之间的事情她早就知晓得一清二楚。

是他的女人?……但刚刚的调侃……不是恋人?

御台仔细回想刚才的惊鸿一瞥,象牙白的肌肤,花朵般的唇和眼角的朱色显示女人的成熟风情,姿态优雅有礼,话声软软,嘴角弯弯,隐隐从她身上飘散着某种香味,提着包袱的双手雪白纤细、柔弱无骨,彷佛即将负荷不了重物般。

连她自己都移不开眼。御台看了看自己的手,即使天生白皙柔嫩也在长期的劳动下粗糙,细小的手茧散布在掌心。

忽然御台大力的拍了自己的脸,手掌红印瞬间浮现脸颊上。

那个漂亮女人的提问让御台明白了一件事。

比古和她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比古没有义务听从御台的任何请求,比古愿意照看她,已经是最大的恩惠。

连御台自己都觉得好笑。他们原本就是陌生人,她到底是脑子哪里发热了才会觉得比古愿意教她?

大概就算知道了真正的理由也不会教的,她怎麽忘了,比古清十郎这人住在日本,是日本人啊。比古清十郎怎麽可能会帮助她杀自己国家的人?

──已经是一个人了。

会无条件给予她温暖的世界早就绝版。

而她正存在在没有阳光的世界。冰冷刺骨的风刮的她鲜血淋漓,却始终感受不到疼。她也无法离开这满布荆棘的道路。

因为这是她最後的居所。

一个人的世界。

在送艺妓桃花下山後,比古原本已经准备好继续拒绝御台拜师学剑的要求,但御台却什麽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没再开口要求。之前的任性似乎都只是比古一个人的白日梦,御台在这几日的相处下来,聪慧的让人讶异,而且能干,做事迅速、俐落的让人挑不出毛病。

“那麽,三餐就由你负责。”

“是。那食材?”御台露出浅浅的笑,乖巧回答。

“没了跟我说。

从那之後比古的饮食水准大幅度的向上跳跃数级,本来他对食物只求温饱,无暇顾及味道,常常只是为了填满腹胃而随便弄弄。而女孩只用了短短数日,就基本摸清了比古的饮食喜好,以及习惯。

第一天晚餐时间,比古吃完小桌上两菜一汤一饭後,起身拿了酒壶,习惯性的小酌两杯。

第二天开始,御台便在用完餐後便会递上单手大小方便倒出的酒瓶(比古自制)、拿在比古手中略小的酒杯(一样产自比古)。

再来还有当比古玩泥巴、喔不,是拉坏後,进屋时御台早就准备好毛巾跟水盆……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不过比古仔细想想,女孩颠沛流离十数年,大概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过活的。当年剑心离开时大约也是这个年记,怎麽就没见过他如此乖巧,叛逆的连师傅都当头揍下去!

但眼前的御台完美而虚幻的不像是这年纪的孩子。

那个任性要求的女孩反倒具有人味,情绪流露比较真实。

那时候还能看见女孩眼中的渴望。只是被太多情绪干扰。

……大概放弃了?

放弃也好。原本就是注定充满矛盾与苦痛的路。既然她的决心不过如此,那麽对一个女孩来说停驻在此也是好的。

原本比古是这麽想的。

但是就在御台入住第一天的夜晚,比古半夜突然的惊醒。醒来的当下他转头看了令一边的床褥──棉被是掀开的,探手一摸,温度早已冷却。可见得早已离开多时。

比古默不作声的下床,在小屋周围搜寻一阵,才在附近川流旁看到了御台,以及一个练习用、稻草紮成的长柱。只见御台以拳击之,时而变换成踢击。原来御台每天晚上都会偷偷起来练习。

只是在御台越来越烈的攻势下,御台明显投入到忘我了,某种狂热逐渐攀附身上,让御台动作趋向疯狂,以比古不算靠近的距离都能明显感受到某种气息以御台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当中混杂的不少负面的情绪,恍若厉鬼。御台突然的一记左拳加上回身的力道,模仿龙卷闪的招式极猛的力量捶向木柱!

木柱随重击声而晃的猛烈。一片寂静。

但耳力极好的比古同时听到御台的闷哼。

那不是用力时发出喝声,比较像是在忍受某种疼痛,并抑制它。

随後御台颤抖的以右手抓住另一只手臂,头向前靠在木柱上,似乎在忍耐着什麽痛苦,咬着牙,尽力抑制的颤抖,半晌平息下来。御台伸出右手,尽量不动到左手般单手解下衣扣。

──观看女性脱衣不是他该有的行为。

原本在此时比古就要转身回去,但下一刻他没移开眼。

皎洁月色下,女孩皮肤沾上光晕,白皙通透,胸前缠着缠胸部,但左手手臂上紮着一捆明显的绷带,透着些微血色。御台一圈圈绕下,拿起挂在一旁的棉布沾水拭去血迹。

明显是刀伤的痕迹,而且细看伤口些微红肿,有发炎的迹象。不只如此,女孩後背上有着些许刚癒合的结痂,像是被无数尖刺戳伤的痕迹。还在思索伤痕是怎麽弄出来的时候,御台已经熟练的包紮回去。

在这过程中她连一点皱眉都没有。

御台表情淡然,没有一点情绪波动的女孩在月光渲染下显得纯净而又虚幻,仿若神灵。

与方才的厉鬼模样恍若两人。

但也比白天微笑的少女人形要来的真实。

此後每个夜晚,比古在御台起床时都会偷偷跟去。

白天比古并无表示,但在刻意的观察下才发现御台平时并不使用左手,夜晚练习时基本也避开使用左手。那天就彷佛是被附身般。

但比古看得出来,御台左手的状况是越来越差。只是轻微擦到就会感受到疼,但御台依旧每晚出门。

今夜,比古喝酒的时间比平常要来的久,他坐在屋外随意横倒的树干上,一直到月上屋顶都没有要睡的意思。御台看着比古喝酒,随着满月的移转,御台越来越着急,但又不知道要说什麽才能让比古进屋睡觉。终於她开口了,但话一出来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

"……酒有什麽好喝的?……当我没问……"

她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啊啊!快滚去睡啊上了年纪了早睡才对身体好啊!御台在内心呐喊。

但御台没想到比古却认真回答了。

"春的夜樱,夏之星辰,秋的满月,冬之白雪。这些就足够让酒显得美味了。而今晚月圆如玉美景当前,怎会有酒不好喝呢?"

"喝一杯试试?"比古举起酒杯,发出邀请。

这一幕似曾相识。

御台心里最柔软的一点猛的一缩,深吸口气按下如鲠在怀的刺,她转过头,垂下眼帘,让长长的睫毛遮掩了比古彷佛看穿一切的视线。

现在、马上、立刻!

她必须去那里,魂魄在叫嚣恸哭,利爪刮蚀心脏,血液沸腾烧灼身体……

"不要。"御台拒绝,并快步走出,连掩饰都不掩饰的朝着水流的方向而去──她需要一个能让她的灵魂平静下来的地方。

蓦地比古瞬间闪现御台面前,挡住去路。

"别再练了。"比古沉声说道,面容冷了下来。

"……!你怎麽知道的?"

"你刚刚告诉我了。"

御台黑线,对自己感到无语。"……和你无关。"

御台後退,以比古为圆心绕了一大圈打算继续时,比古再度神速挡在御台面前。

"你再练下去没有意义。"

御台有些恼火。"什麽意思?"

"这个意思。"比古忽然探手握紧御台伤处。

"唔!"御台反射性的想向後避开,但比古抓着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抓得更紧,疼痛加剧。

"做什麽?!放手!"御台抬头瞪视比古,但比古眼神冷峻,和平日不同。

"就这麽想报仇吗?"

御台一震,蓝色眼眸焠链上黑暗,暴风雨前的黑海。

"你懂什麽…你懂什麽!!"御台眼中有如碎冰迸射般窜出某种光芒,忽然间不顾手臂是否会再被伤到,以极大的力道猛抽,同时右手食指与中指曲起,重击比古手腕内侧筋脉,迫使比古不得不放手。

惊讶之余,比古依然冷静,面不改色的接下御台狠狠的一个侧踢,左手伸掌击向御台下腹,在御台撞上墙的同时,右手毫不留情的痛击御台伤处!

"啊啊……!嗯唔!"御台承受着剧痛,浑身不听使唤的抽蓄着,但下一刻她用力的咬了下唇,让自己不再发出声音。

比古後退,任御台跪倒在地。左臂除了伤口迸裂外,肩膀大概脱臼了,左手无力虚软的垂下。

用讲的讲不听的孩子,只能让她从痛中去记取教训。

比古看着在地上颤抖的御台,眸光中没有温度。

"手不能动了还要去吗?"比古冷声询问,但威吓的意味明显。他以为地上的女孩大概因为痛楚而流泪。

但女孩抬起的眼让他错愕。

眼中没有泪、没有怒,某种色彩在眼中流转,仿若第一天见到她般的明亮──蓝色釉彩般的眼瞳,火焰在其中烧灼。

女孩颤抖着从地上站起,忽地狠狠以左肩撞击墙壁。

只听喀嚓一声──她将脱臼的肩膀接了回去。

"……这样就可以了。"御台没事般手掌抓了抓,再度迎向比古的视线。

比古看向满月,这才想起今天是什麽日子。女孩的焦躁感大概是由此而来。他叹了口气,决定放弃讲理,女孩现下根本听不进去。

比古走向充满防备的御台,抬手。

衣料撕裂的声音在夜晚清晰可闻。就连御台都愣了一下。

“你你你你……你干什麽!?”御台随即大惊,一阵拳打脚踢的反抗,完全乱了阵脚。

“别乱动。”比古毫不在意的迫近御台,以脚制住御台乱踢的腿,左手直接扼住御台脖子,以经验来说这是最为有效的制止人乱动的方法。下一刻,御台听到布条撕裂的声音再度响起。

比古拆了御台左手的绷带。

绷带被一圈圈绕下,由於沾上血水,与伤口有些黏滞,但比古动作缓慢,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的。御台不禁抬头看着比古的侧脸,由於背光的关系,只能见到刀削般分明的轮廓,但是隐约能感受到,比古的视线毫无偏移,专注在御台左手伤处。

有种感觉充塞胸臆,堵塞喉咙,满的发烫,烫的她双眼发疼,几乎要满溢而出。

比古感觉到怀中女孩静了下来,於是放开手,将距离拉远,但却见到女孩注视着他的眼神不同以往。波光粼粼,彷佛星星点缀其中,如同缀满晨星的湖面,一瞬也不瞬的直直望着他,直白、单纯、丝毫不闪躲。

下唇因为刚刚御台咬着而出血了,比古伸出大拇指拭去血迹,在触碰到御台唇瓣上的伤口时御台抖了一下,但後来上药时没再动作。

一个即使痛也不说出口的孩子。

流血了也决不流泪的孩子。

这样的纯真的孩子无异於赤脚行走在烙铁上。

比古转开目光,专心处理左手伤口。

“在哪里伤的?”

只见御台一震,刚刚破冰而出的情感再度收拢,眼中色彩转深。

“牡丹之乡。”

比古动作微微一停,然後继续。

“谁砍的?”

“桐野利秋。”

“输了?”

“输了……所以我现在才在这里。”

御台不再看着比古,视线越过比古看向天上满月。

他们是一伙人!是同样国家的人,千万别被骗了!御台这样告诉自己。这个国家,没有人会和她站在同一边的。

“你没有达到学习飞天御剑流的资格。放弃吧。也别再想复仇着这件事。”比古在御台重新穿上衣服时,忽然开口。

“……我不会放弃。”她也不能放弃,众多的部落族人的灵魂夜夜在体内翻腾,直到现在御台闭上眼彷佛还能感觉到火焰的灼热、朝天的黑烟与哭号。让御台感到温暖的阿禄古父子、她所熟悉的部落人们全都死了──

“西乡从道很放任你,他……”

御台倏的一个狠踹,踢中比古腹部,让比古惊讶的不是御台踢到她,而是居然能让比古因为被踢的力道向後退。

眼前的御台目光愤恨满是怒意,此刻的御台化身为复仇的厉鬼──就像第一天夜晚看到的一样。

御台头也不回的跑出比古视线外。

比古看着腹部衣服上一个小巧的脚印,轻轻叹了口气。

──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和情绪有着莫大关连的。

尤其是这年纪的孩子,总是能出其不意的攻击到他。

比古一边想着一边悠哉的晃去洗衣服。

但是第二天早上御台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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