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邸内是一片混乱,夏拉跟着罗飘了两条走廊,偶尔穿过别人的身躯,留下一具具因心脏或脑袋被瞬间冷冻而倒在地上的身躯。
「我就说会想冬眠……夏其是笨蛋。」踢踢倒下的人,贝波道。
「假死。」在第一具身体倒下後,罗就蹲下身,检查过人的眼底视网膜和呼吸後下了判断,「应该算是寒冷昏睡。」他看眼夏拉,这种只有在碰触和接近时才感受得到的冰冷,只要出了范围就彷佛什麽也不曾有过,但受到的伤害现在看来似乎还是会存在。
夏拉没说话,只是垂下了眼。
记忆之中,有一个男人笑着,对她张开了双臂。
──然後呢?
她问自己,她应该知道答案。
只是她不敢去确认记忆之中的真实。
──明明胆怯是没有用处。
──我明明很清楚这点的。
落在罗後方几步远的位置,她如发呆般的在原处停顿几秒,才轻轻倾身向前飘,穿过了罗的旁边,往更前面去。
现在,她不想要想这些,还不想。
夏拉回过头,贝波在罗前方为他开路。
「贝波,你先去找其他人。」跟白熊取回野太刀,罗往她走来,「这种建筑你很熟悉吧?」他问。
「那麽,重要的人会躲在哪里?」有句话,叫擒贼先擒王。
其实,夏拉想说,几百年前的古堡和现在的大宅是不太相同的,虽然对幽灵而言不管是什麽环境都构不成阻碍就是了。
「船长?」游刃有余的穿过失序的人群,佩金已退下侍者的服装,打扮的非常低调,「我还以为……」他顿了顿,既然船长已经在这里,他也用不着以为,而要问理由,现在情况也不适合。
「札诺克的主意,想顺便冲个名声。」罗撇撇嘴,虽然没有恶意,但被人计算心情还是不会太好,他内心早已在计算几个「报答」的方法。
例如,白色的厨房用具套组。
「……如果船长想找宅邸里比较重要的人士,他们大概是往那边。」把话题扯回他最先听见的问题,佩金一溜烟的钻进人群,「我去找札诺克。」
夏拉眨眨眼睛,决定先自己飘往红心团大副指的方向,留下罗自己开启前进的道路。
穿过几个房间,夏拉找到书架後藏匿人的空间。
她得承认,古堡和这个大宅某种程度来说是相似的,又或者人类建筑的思维这些年来都没有什麽长进,习惯藏东西的地方一直没有多少变化。
空间内的女孩打量眼前飘入的幽灵。
半透明的水蓝,小巧的脸、没有反光的眼。
长发尾端应该是微卷的,但更多的是如烟雾一般散在空气里。
她的衣服是件连身裙,款式古老,有图样繁琐的蕾丝花边点缀着,看不出材质。
应该说,没有正常人能从那薄雾状的半透明里看出材质来,脸和服装除了模样外几乎是同样的感觉,更别说边缘还多半自带烟雾状消散。
女孩目光从衣服转下,幽灵没有穿鞋,赤着脚踏在半空中,用踏或许不太对,毕竟幽灵身上找不到施力点,像泡在水里,又像失去了重力。
鬼没有脚。女孩不晓得自己是从哪听来的,但她现在觉得这句话是错误的,鬼有脚。
书架外的空间传来一声叫嚷,幽灵又看了她一眼,那双空洞的眼缓慢地一开一阖,女孩不自觉的屏住呼吸。
几秒过後,长发的幽灵才转身飘了出去,裙摆翻起细碎的浪花。
女孩松了口气,就算那个幽灵很漂亮,但据她所知鬼可不是什麽好东西,虽然她不太确定说这话的人到底有没有真的看过鬼。
蓝色的领域忽然闯进了她所在的隐藏空间,有什麽东西一晃而过,遮掩她的书架被完整的平切下来,还换到了另个位置。
她错愕地瞪大眼,在看清外头情况後,发出一声尖叫。
◆
这是从八变成七的一夜。
埃很清楚这件事,毕竟这和他来到这里还失手被逮到有点关系──好吧,或许跟後者没有关系。
诺柏的八个贵族明面各自掌握国家不同资源与权力,暗地里的相互争斗却也从来不是秘密,但最起码维持台面上的平衡与虚伪。
虽然事实上这也和这件事情没关系。
埃在脑内把思想给转正。
其实这事情的起因,非常非常的简单。
那些贵族──又或者说绝大多数的男人──都是一样,都会追求相同的事物,财富、权势、女人。
八大贵族,在诺柏既有权又有钱。
所以才说,今晚的这件事情起因非常非常之简单。
至少知道此事的贵族都是这样认为的──三个贵族的人爱上了同一名女子,而白色因为得不到所以囚禁了她,绿与红想夺回她。
但埃可不认为只有夺回她,既然联手了,藉机把八变成七岂不更好吗?
会这样想的肯定不只有他,所以他说了,这是从八变成七的一夜。
会看见其他颜色贵族里的人出现,埃丁点也不意外。
埃来到这里,有一部分原因是想看看事件中心的女子是什麽模样,但也不是说没见过照片。
「但就算情报写的再详尽,多少人来看就有多少种想像,有很多东西是要实际接触才能了解的。」像是说了某件事情会惹到某人生气,但实际上生气是怎麽个生气法,依照程度不同又会有什麽不同,临界点又在哪里,这些情报里可不会有,就算有,每个人的感受也不是能数据化的东西,「当然,我可没有那时间接触每个人,男性什麽的看资料就够了。」
只是想起某人的反应,埃笑了几声。有些人他还是会想去接触看看。
另外一方面,他不认为在这种情况下白色还有闲暇心去办什麽炫耀晚会,脑子没有问题就该知道把相争的女子独占会引来另外两边的不快──除非,白色这一边有什麽绝对的把握。
所以,他想去看看关键的女子,听一听核心层的情报。
重点是情报,恩,对,是女子……啊不、情报。
藉红心团员之手从牢里出去,埃没多犹豫的就朝脑中猜测的藏人位置移动。
此刻外头已是一片混乱,一身黑的蒙面者舞动手里武器展开掠夺和杀戮。
看起来,发起的贵族真的打算栽赃给海贼。
要是没有海贼,栽给其他强盗抢劫也是可以的,掠夺不过是个烟雾弹。
而不论是纯白还是杂色的贵族,在遭遇到这样场面,也和平民没有什麽不同,除了命令着其他人保护自己来逃脱之外。
冷眼扫过这场做为增添混乱与栽赃的戏码,埃匿着身影抵达他最後一个猜测的位置。
毕竟是贵族的大宅,隐藏的空间与通道,贵族从来都不会少建造过。
能够删删减减到只剩十余个地点,埃觉得他真该佩服佩服自己。
目光在房间转了一圈,翻动看来能与不能匿藏的地方,却是连个影也没有。
「洁可小姑娘人在哪里呢?」他喃喃自语,难不成自己有那里判断错误了吗?他想否定这个推测,只是事实看来由不得他否认。
把脑袋里的地图晃过一遍,埃决定去看看那些被他删减掉的地点。
行走过的路途上,他看见红心那夥人马搅和进了这淌浑水,本来他们是可以不用卷入的,埃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哪个神经不对。
「魔鬼、你这个魔鬼!」稚嫩的少女带着哭腔的喊着,「……神是绝对不会宽恕你的!」她紧握项链上的十字,狠狠瞪着面前的男子。
把视线从女孩身上移开,让埃来说的话,房里的场景的确有些骇人,对未成年女孩子来说可能不只是有些。
被随意斩下的人类身躯撒落一地,有的是人头,有的是四肢,还有被腰斩的身躯,剖面处的肌肉、骨头甚至脏器都清晰可见,却诡谲的没有流出任何一点血来,不能称为屍体的残肢在地上不断扭曲着,肌肉和神经的运作却能穿越距离彼此传达。
这到底算什麽?埃没有打算探讨这个不属於他专业的问题,恶魔果实这种东西,在他看来是不能够合理解释的。
「放过我的女儿!」
还能开口的头颅在男子手里被他任意抛接,如果佩金在,就大概能认出对方是稍早会场里那名冷艳的女性。
「神?哼……」鼻息般地哼声,罗把手上头颅往旁边扔去,听见人头吃痛得叫了一声。
「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埃在房外窥望,小小声地嘀咕。
亲眼见识过了红心海贼团船长的能力,埃这才又继续往下一个地点走去。
「不过既然真的要栽给海贼,顺便乾脆点趁机灭掉白色的话……下手不狠一点可不行啊。」毕竟他们想栽赃的海贼团,船长可是位会辣手摧花的狠心人。
而在埃没看见的角落里,水蓝的身影驻足在那,没有眼白与瞳孔之分的眼眸直直地盯着罗的一举一动。
她没有对於对方的手段有任何特殊的反应,她存在太长的岁月,有些事情早已提不起过多波澜。
「果然是……能力者吗?」
她只有这样一句喃喃。
消散在空气之中。
◆
扔给其他船员像糯米丸子似的食物过後,札诺克尾随着埃的步伐抵达一排应该是下人房的走廊。
「洁可小姑娘?洁可小姑娘?在的话应个声好吗?」隔着数尺远,札诺克听见他这样嚷嚷着寻人。
虽然说夏其不知道,但「身分」这个情报组织其实真的是颇有名的──至少台面下是这样──当然,札诺克不排除夏其其实听过但脑子没记住的这个选项。
他个人是很怀疑,这个据夏其和刚刚碰到的贝波所说,被困在流沙里的男人,究竟是不是真的是「身分」的人,不是说能力要和外观呈正比,可是对方实在很不靠谱的模样,完全不像能潜入某些地方打探情报,或者是向人套话的人。
但这也可能是装出来的,反正这种事情判断不是他该管的,红心团里的厨师此刻只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顺便毁掉沿途看到的白色,能毁一个是一个。
可能是听见什麽声音,埃敲了其中一扇门,然後推门而入。
札诺克加快了脚步,他本是想用隔壁的房间来偷听,但他现下准备不足,对上锁的房门没辄,破坏门的动静又太大,束着马尾的男人只能把耳朵贴在门上,祈祷下人房的房门不要太厚,和船长室的门差不多就好,能薄点更好。
「『身分』的埃,如果我告诉你事情的始末……」先说话的房内人轻笑几声,「你要拿什麽情报来交换呢?」
「嗯……」他装模作样般地陷入沉思。这是听着他的声音,札诺克脑袋里浮现的想像,「我的三围怎麽样?洁可小姑娘。」
「八八、六七、八六。」被唤作「洁可」的人沉默片刻,吐出了三个数字,「如果你那颗被虫蛀的青苹果脑袋里只有这种东西,那换我开条件如何?」
「你、你……你该不会暗恋我吧?」埃故作娇羞的声音让门外的札诺克感到一阵反胃,事实上这种看几眼就能判断三围的能力据他所知夏其也是有的,否则他们纯手工制的连身衣不会在不需要量身的情况下就能完成。
「既然你敢给普罗出生的红心船匠开那样的条件,就表示你能够做到吧?」洁可没有理会对方秀逗的脑筋,外头的厨师深深觉得这是明智的选择,但这并不足以让他忽视对方口中那个夏其身分的代名词,「以你『身分』……之名呐。」中间的关键字被刻意压去声音,札诺克听不见。
夏其的故乡并不是什麽秘密。
普罗,一个海岸盛产珍珠的国家,据说食用能够养颜美容,还有过长期食用而青春常驻的女性存在的传说。
在约莫十年前,他的邻国眼红普罗因珍珠而获得的财富,联合起来攻打并瓜分了普罗的海岸线。
夏其就是在这个样的情况下失去了家,流亡到异国,直到被佩金拉入夥。
回想起夏其偶然提起时的那抹表情,札诺克大概明白佩金之所以来的理由。
虽然那只是一颗珍珠,对大多数人而言不过是种漂亮的装饰,或药材,或可以换钱的东西,但对夏其而言,那大概是世上少数还保有普罗之名的东西,也是少数能在回忆之外表示这个国家曾经存在的东西吧?
「没问题!洁可小姑娘!」埃的回答很爽快,又或者,他压根不会拒绝女性的要求?札诺克不禁这样想。
房内洁可的笑声传入他的耳中,近的像就在门边。
他猛然退开,札诺克不是很肯定这是巧合还是对方刻意为之。
不过不论是前者还是後者,现在的情况都不适合他继续听下去,从外表看来一样是怕麻烦模样,但隐约感觉似乎有些许满足的浅蓝幽灵在稍远处盯着他,可能查觉到他的情况不好出声,幽灵只是略微抬手示意着札诺克斜後方的楼梯。
夏拉真该跟克尔学学,札诺克不由得的想,但他还是觉得夏拉保持现在的样子,在浑然未觉情况下气到罗很有趣。
「集合?」札诺克用唇语问道,得到半阖着眼的幽灵微微颔首。
不过两个动作,幽灵身上就散发出了怎麽这麽麻烦的气息。
他发觉,夏拉还是别学的好,要是学到这种性子,那可怎麽办?
虽说夏拉实际存在的岁月应该比他们全船人加起来还多,但单就外表来说,也不过二十多,札诺克还是下意识的当起了老妈子忧心来忧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