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芊,你觉得就现在的程度是可以出国继续进修吗?」一位年约40出头的女人,尽管仔细可看得出岁月在脸蛋所留下的痕迹,但精致的五官清楚说明年轻时肯定是个大美人,却不相称那般大家闺秀气质得人手持细长的棍子轻轻敲打钢琴旁的长桌,同时上头被叠放数本乐谱。
「妈...可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就几分钟就好,拜托您了。」刘以芊口吻是极度的恳求。
「刘以芊!你现在是在顶嘴吗?你以为要在这个家生存很容易吗?妈妈是花了多少的心血和金钱把你培养到现在。」刘以芊的妈妈因动怒而抽搐的嘴角。
「不是...妈,我只是想休息一下...等等我会继续练的,绝没有要偷懒的意思。」刘以芊尽可能以温和的语气向自己的母亲解释。
「休息!你以为你有时间休息吗?还剩多少时间而已?你真的不知道为了能让你好好在这个家活下去,你以为你拥有的一切是靠谁得来的?」刘以芊的妈妈脸色欲发狰狞,逐渐瞪大的眼睛和上扬的眉毛逐一说明她现在情绪多麽糟糕。
「妈...我知道,你一直都很辛苦,我都知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父亲真得在乎吗?如果他真得在乎你,在乎我这个女儿,就不会把我们丢在那...我拜托你醒醒好吗!」刘以芊压抑长久的心情说出最真实的话语,那声父亲在她耳里听来或许是从来就没在她生命出现过的人物。
「刘以芊!你在说什麽?怎可以这样说着你父亲!」清晰且剧烈棍子断掉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房间,刘以芊的母亲拿着半结的裩子恶狠狠瞪向自己,眼前的女人一提到那个男人情绪就开始失控。
「我...对不起,妈,我只是练得有点烦躁,所以在乱说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刘以芊看见母亲的神情已经是濒临情绪临界点的模样,硬生生把那句我说得没错吞回肚子里。
「以芊呀~妈妈就只有你了,表现更乖巧模样并多花点时间在钢琴上,得到你爸爸的肯定并以你为荣,妈妈就可以骄傲地站在你父亲面前,让他知道我把你教得如此出色,这样……他就会把我们接回本家的,我们努力那麽久绝对是值得的。」刘以芊及时收回的真话及释出愧疚似乎起了作用,让母亲的心情被安抚下来抱住她并抚摸头顶。
「妈~会的,我会好好努力,让你...让我们早一点回到本家。」以芊同样紧紧抱住看似坚强实则脆弱不堪的身躯,二十几年来母亲的青春就葬送在始终空白父亲栏的那个男人身上。
早在懂事开始自己就会看周围大人眼色,刘以芊就知道很多不该知道却又跟自己紧密相关的秘密,
好比说为何她的户籍上没有所谓大家都有的父亲;
为什麽自己跟其他同龄孩子不一样是从母姓而非父姓;
为什麽母亲明明没有工作几乎都陪在自己身边或者待在家里,两人的生活仍旧很富饶?
因为...母亲是不能说出必须被藏着的女人,是父亲在外面另外的一个家庭,
更明确来说母亲的身分就是人人喊打且唾弃的小三,
而自己就是那不容存在并理该消失的私生女……
究竟母亲为何要为一个无法给自己名分的男人苦苦等候将近二十年岁月?
是因为那个摸不着也看不见,最虚无缥缈对父亲的爱,
还是之於自己和对人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这个问题直到现在仍盘旋刘以芊的心头没有散去。
回想过往的时光刘以芊从未看过母亲的家人们,就连母亲也没主动提过外公、外婆以及有哪些的兄弟姊妹,
可总是在夜里拨打着始终无人接听的未知号码,刘以芊隐约能猜测出电话那头不愿接听的人是谁。
倘若刘以芊并未被生下来成为母亲的孩子,或许她会变得更加寂寞源自於独自存活的世界,如今在她的生命中除了自己和父亲再没有其他。
於是母亲选择安静地待在那个男人身边没有任何怨言,母亲就像失去自由的金丝雀,
习惯了豢养的日子得不到自由也无法拥有自由,终其一生只为未曾转身的背影歌唱直到生命尽头的来临。
老实说,刘以芊想带着母亲离开这个监牢的想法从未断过,凭藉自己的能力和努力要养起自己和母亲绝没有问题,
问题就在於母亲已经离不开那个男人……
因为他的关系让母亲生病了,母亲的心生了非常非常严重的病,
日日夜夜渴望接到男人打来嘘寒问暖的电话,盼着男人的归来并打开大门将她拥进怀中说一句辛苦了。
可高挂在墙壁的日历一天天的撕去直到迎接全新的一年,换上第二本、第三本的日子,
以双手便可数尽父亲来的频率,整夜盼望的母亲始终没再得到男人怜爱的目光。
长时间的郁郁寡欢和无法拥抱的温度使得那一天母亲爆发了,
那一晚的失控,刘以芊清晰的只要她闭眼就会在自己的脑袋再度重演……
「妈妈……你怎麽了?拜托您不要拿那个呀……这样太危险……」仅是十五、十六年纪的刘以芊面对母亲突然爆发的情绪,慌张地在旁边乾着急却什麽事都没办法做。
「以芊……我想他了,帮妈妈打电话叫爸爸回来好吗?我等得好累好累……这里我们的家,他怎麽可以都没回来呢。」母亲手里持着沾满血美工刀,左手腕内侧划开两三道伤口滴滴答答的血滴渗入淡褐色的柚木地板,连带也染红身上碎花长洋装。
「妈妈,我绝对会打电话给爸爸的,所以你就先把美工刀放下好嘛……我想爸爸不会想看见这样的你,你不是时常说爸爸称赞你漂亮、很有气质的特质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可你现在一点也不漂亮呀……爸爸会不喜欢的。」刘以芊试图冷静下来安抚焦躁的母亲。
「呜呜呜……怎麽办血都流好多出来都弄脏裙子,本汉肯定会跟我生气……不行……我要赶快清乾净。」刘以芊妈妈慌张看着自己持续渗血的伤口,无助的神情就仿若迷路的孩子似,一时松手就将美工刀摔落地面。
刘以芊见状以最快的速度将那把美工刀踢远母亲的身边,同时方才接到刘以芊求助电话的邻居和救护车恰巧赶上门,
和她一起还在崩溃状态的母亲硬架去了医院。
所幸伤口不深外加送医及时呆医生检查完就说并无大碍稍微休息一下便可,
可转身把刘以芊拉到急诊室之外,担忧的神清并严肃的向她说明已经帮忙转精神科,说这才是母亲最大的问题,
如果不从根本解决今天的事日後势必还会再重演,恐怕到时自我伤害的事欲加激烈且欲发频繁。
刘以芊和邻居的半哄半骗的配合下顺利让母亲做进一步诊断,从医生口里得知母亲得了躁郁症,因为长期的精神压力而造成的,
还万般嘱咐不能谈及会刺激到患者任何字眼,尽可能迎合并配合患者的喜好,所以家人的陪伴更显重要,
母亲的家人始终只有自己而已
看着母亲沉睡的容貌,轻轻抚着留在脸颊上的泪痕,这些日子来母亲是怎麽度过的?
拥有出落姿色的母亲该是给懂得珍惜她的男人给疼爱着,凭什麽要如此被人糟蹋?
母亲难过时,生病时,寂寞时,想找人说说话时,疲累时,那男人何曾出现过把人拥进怀里温柔安慰?
刘以芊越这样想泪水也不争气开始掉下,对於母亲的悲惨和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第一次产生所谓的恨,恨着那个男人的冷漠把母亲和她抛弃在郊区的大屋,
怨着那个男人几句甜言蜜语换来母亲短暂的青春和永远的人生,却没实现该给母亲的承诺以及身份,
赵本汉的所作所为才会把母亲变成凄凉狼狈的模样。
「以芊呀……你爸爸有来吗?」母亲睁开疲倦的眼睛试图坐起身。
「我有打电话给爸,他非常担心妈妈的状况喔。」刘以芊愣了一下仅轻声回应,她心里明白那都是谎言,那个男人从没将母亲放在心上。
「不行!我这个样子怎可以让你爸爸看见,绝对不行,打电话要他不准来。」母亲比起被遗忘更害怕从男人眼中看见失望。
「我知道,现在就打电话让爸爸别过来,医生说你身体长期都处疲惫,需要多休息才行。」刘以芊只能这样安抚着母亲,装做那个男人其实是在乎着母亲。
「嗯。」母亲听完刘以芊的话放下心阖上眼继续休息。
走出病房的刘以芊虽拿出手机却没有拨打出号码,因为早在母亲被送进医院的时候,
她就打出去她从母亲手机内拨过数百次的号码,可电话那头发出的声音并非是男人而是秘书。
可笑的是当她一字一句叙说着母亲状况多麽糟糕,以多麽卑微的姿态渴求对方能转答父亲,
秘书只是冷笑一声说最近公司手头有几个大案子抽不开身让她们自行解决,
且警告她们别搞出什麽事端让他们来收拾语毕就将电话挂掉。
没有一句是带着关心着母亲状况的话语,没问过人现在的情况是怎样是否需要住院,或者医生有说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通通都没有。至始至终都是母亲一厢情愿的虚假美梦,
或许自己和母亲仅是那男人众多家庭其中一个罢了。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父亲的日子,母亲换上衣柜内珍藏许久从未穿过鹅黄色的长礼服,还特地起了个大早到美容院让设计师整理成大波浪空气卷发,别起父亲和她第一次约会而买下的镶有水钻的蝴蝶结发夹,上头还有篓空的玫瑰花图样。
她也被母亲细心打扮成小公主的模样,当时的自己以为会是全家人出门的日子,可在见到父亲并没有如她们欢欣鼓舞的模样,
漠然的注视她们便自顾自的坐下沙发冷静开口说是没有要出去就在家里头吃饭。
当时母亲是十分失望却仍勉强撑起笑容喊在家里吃也挺好,转过身说是冰箱里没东西就要拿钱包出去买菜,
可被父亲阻止说有带厨师们让他们准备便可,脸色又冷下几分质问母亲说是什麽重要的事需要他亲自跑来。
而母亲则露出尴尬的神情并拉过刘以芊讲述自己前几天在学校被音乐老师称赞有弹钢琴的天份,想问父亲能否安排个好老师让自己可专心学习钢琴才艺,
父亲的脸庞看向自己是始终冷漠并没有变化,过份安静显得尴尬的气氛才维持数十分,让父亲的一句先吃饭晚点再说给打破。
吃饭过程母亲时不时替父亲又是夹菜又是倒酒从不让旁边的服务生动手的机会,而她见着眼前唯有在电视萤幕才会出现的奢侈美食,吃在嘴里却无法嚐出人们话中对它们无止尽的赞叹,在她眼中的世界全是冰冷的父亲和卑微的母亲,
以及众人投射过来给予她们清晰浓厚鄙视目光,她在这个瞬间忽然产生个疑问,究竟她和母亲是为什麽而来到没有温度的世界。
万般苟延残喘活着的自己和母亲,就像被全世界抛弃一样独活在黑暗的角落,终日不见天日,
有再富饶的生活、多华丽的外表,在别人口里仍是备受唾弃的女人。
那时年仅16岁的刘以芊却暗暗在心里下了重誓,要带着母亲离开无法保护她们的男人身边,她要母亲可以得到真正的快乐,
所以刘以芊拼全力让自己更迅速能爬上金字塔顶端,为了让自己有能力完成那个誓言。
只是……一切都并非刘以芊所想像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