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豫堂的话，如春鸣一下子就红了脸。但李豫堂倒是不以为意：「挺好的吧？你虽然讨厌我，但有个人一起吃饭，总强过一个冷冷清清对着桌子吃吧？」
「你说的是有道理……」
往年如春鸣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度过新年，他孤家寡人的除了师哥，不曾有人和他一起在新年吃过饭。今天被李豫堂邀请，虽然只有两个人相对，而且他对面的那个人还很令人讨厌，但却有种和家人一起的感觉。
这样就是和家人在一起的感觉吗？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闲话家常，是很像以前和清芙蓉在一块儿时的感觉，但他就是想试着接受李豫堂，和他成为要好的朋友，李豫堂那张嘴一张开总可以让他迅速地打消念头。
如春鸣想着想着就停下了碗筷，李豫堂见他在发呆问道：「怎麽了。」
他回过神，对着李豫堂摇摇头：「没事。」
「没事就快吃，桌上的全得给我吃乾净啊。」
「全部？你是认真的吗？这样我晚餐怎麽吃啊？」
「很认真啊，别浪费了，反正你就当是我替你省了一餐，我又不会赶你，慢慢吃，尽管吃。」
如春鸣看着桌上的十几道菜有些犹豫：「这样身材会走样吧？」
「你还在意这个啊？」
「胖了怎麽唱戏？」
李豫堂听到如春鸣的话，忍不住想像了一下发胖的如春鸣在戏台上鹞子翻身、耍双鞭的样子，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说道：「说的也是呢。」
突然，一个小女孩从桌子下钻出来，「哇！」了一声，笑嘻嘻地对着李豫堂说：「先生，您吓到了吗？」
「玲玲？」李豫堂看起来有些惊讶，随後笑着道：「又跑这儿玩啊？你娘知道吗？」
「不知道，先生您可千万别告诉我娘。」
如春鸣看道这个小女孩，心里有些疑惑：「这是……？」
「张太太的女儿，可淘气着呢。」
其实不用李豫堂说，如春鸣也看得出这是个淘气的小姑娘，正想打个招呼，传来一阵敲门声，随後张太太从门外走进来，先是和李豫堂打了招呼，看到玲玲後她立刻板起了脸：「玲玲！怎麽又胡闹！」
「没事的。」李豫堂笑着道。
玲玲有了李豫堂的应允，开心地抓着抓着李豫堂的袖口问道：「先生，这个哥哥是谁啊？叫甚麽名字呢？」玲玲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如春鸣，倒是一点也不怕生。
「哥哥叫如春鸣。」
「如春鸣？」玲玲歪了歪头，然後拍了下大腿说：「我知道我知道！是戏园子里唱戏的人！」
「喔？你知道？」
「玲玲知道！玲玲还知道人家都说他们是戏子，不好！娘说的。」小姑娘听不懂大人说的「低微」、「下贱」，只用了两个字「不好」来表达。
如春鸣一听脸色一下就不好了。
张太太听了立刻捂住玲玲的嘴，低声骂着玲玲：「别胡说！」
玲玲也没搞懂发生了什麽事，挣扎着想从妈妈手里挣脱出来，一双巴眨着大眼睛看起来很是无辜。
而李豫堂看都不用看，也知道如春鸣现在脸色一定很难看。他一向在意别人说这种事，这下可尴尬了。
他拉过玲玲问：「你看过如春鸣演的戏吗？」
「看过看过！我和小福一起去的，可好看了！他会耍花枪，还会耍鞭子！」
「是啊，哥哥那麽厉害，你怎麽可以那麽说他呢？」
玲玲一听犹豫了，歪了歪头说：「那春鸣哥哥为甚麽要扮成女孩子呢？」
这一问李豫堂又尴尬了，他怎麽会知道旦角为什麽找男子来演啊？从很久以前不就这样了吗？但这样说的话，这个小姑娘可不会轻易买单。他左思右想只好转移话题问：「哥哥扮起来好看吗？」
「好看！」
「对吧？要想哥哥一样好看可不事一件容易的事情。」
「先生能像春鸣哥哥一样好看吗？」
「当然不行啊！」其实能不能李豫堂不知道，他只知道就算可以他也不会想干男扮女装这种事。
但如春鸣扮上是真的很好看，要是没人说，也不卸妆的话，看起来就是个漂亮的姑娘。
「春鸣哥哥好厉害啊！」小姑娘听到李豫堂说自己不能想如春鸣一样，突然就觉得如春鸣很厉害了，但要是问她，小姑娘大概也答不上是为甚麽很厉害。
当然这并不重要，李豫堂就是想化解这个尴尬的局面罢了。
一旁的如春鸣听到李豫堂和玲玲的对话，脸色也好了起来。可是，与其说是因为李豫堂让玲玲对伶人的印象有所改观而脸色变好，倒不如说是惊奇於李豫堂的想法。
他怎麽从不知道李豫堂竟是这样想的。
如春鸣有些楞神，直到玲玲崇拜的跑到他眼前，他才回过神。
「春鸣哥哥真的像先生说的一样厉害吗？」
「……大概吧？」
「哥哥是谦虚了，他丢枪的时候可以背对着台面把枪接住呢。」李豫堂在一旁补充道。
玲玲一听，眼里的崇拜又多了一分：「好厉害！我想看！我想看春鸣哥哥耍花枪！」
如春鸣听到玲玲要要求有点为难，这里既没道具又没场地，没办法表演啊。
李豫堂看如春鸣满脸写着不知所措，对着玲玲说：「现在是哥哥的休息时间，怎麽可以让哥哥给你表演呢？而且人家唱一折戏多贵啊？想看的话下次再带你听戏去，现在乖乖跟着你娘走。」边说边让张太太把玲玲给带走。
先把玲玲带到外头去後，张太太很不好意思的对着两人道歉：「对不起先生，玲玲太顽皮了，还对如先生说了那麽失礼的话，我回头一定好好罚她。」
「别，童言无忌，别太在意。」如春鸣扯出一个微笑道。
张太太听了又道了一次歉才退出餐厅。
张太太和玲玲母女离开後，餐厅里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虽然如春鸣没有做任何表示，但他低着头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白饭的行为，怎麽看也不像是心情好的表示。不管他也没什麽，但李豫堂身为东道主，把让邀来吃饭，又让人败兴而归怎麽样要说不过去。
「如春鸣，你别太在意了。」他有些试探的到。
如春鸣轻咬着筷子：「你可别忘了……」
他说话的声音挺小，根本听不清，但语气听起来还是心情不好。李豫堂见状又说：「就是小孩子说的话而已，你那麽在意干嘛呢？小孩子就是心直口快，你别太放在心上了。」
但如春鸣还是低着头，心情似乎没有好转，李豫堂准备再开口，却见如春鸣突然抬起了头。
「你可别忘了，带人来听戏啊。」
「欸？」
如春鸣抬起的脸上根本不是不开心的样子，反倒带着几分笑意。
「你……！」
如春鸣一笑：「当然也不是不在意，听到时还是挺难过的，但我其实早就已习惯了。戏子无义、戏子下贱、下九流的营生，我听得可多了，可是我总不能每听到一个人说自己的不是，就上去和人家对着干吧？」
「你当初遇见我时可不像你说得这样。」
「那是因为你说话的样子实在太讨人厌了。」
「……也不想想你现在在谁的屋子里头。」
「难道你要杀人灭口？」
「说不定呢！」李豫堂笑道：「好了，没事就好，不然我心里还过意不去！」
「不用过意不去，我都还没谢谢你请我吃饭。」
如春鸣的道谢让李豫堂有些不好意思：「谢什麽呢？真是的！」
见李豫堂害羞了，如春鸣笑了笑也没说什麽，继续往碗里夹菜，虽然他已经很饱了。
一方面是觉得这些菜好容易才煮好，确实是不该浪费。另一方则是因为如春鸣不知怎麽的，还挺喜欢这样的氛围，不自觉的想待得久一点。
虽然他也不是很懂，但这应该是像家人一样的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