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本来是完整无缺的。断了情根，内心会生出一窍，」天厨道：「首先断了男女之情。若是放着不修补，你心上的孔洞会再增加，所失去的情感也愈来愈多。渐渐，你会对於任何人事再也没有感情，最後便……行屍走肉，苟且偷生。你……当年被主子抽去仙骨，由蟠桃变为野猪，本来已非仙界或妖界之人，也算是你的运气，偏生来了故城这个利於修练的地方，又遇上伯奇，才得以为妖。不然，你早已死了。」
原来如此。难怪每当她利用故城的水域穿梭时空，总是看不到任何片段。因为她没感情，过去一片空白，现下也无法用心过生活，日常小事，过後无痕。是以她傻傻活了百多年，还是没储下什麽回忆，而未来也将如此，日复日，无知无感地活下去。
「若我心里再开几个洞，会死吗？」
「那倒不会。只是，你这样无欲无求地活着，由於缺少执着，修为自然无法提高许多。」
「原来如此。」夜珠轻笑：「天厨，你家主子不愧是一个绝顶无情的星君。朱雀不止不会爱上任何人，就连被爱，也是不允许的。我当年只是不小心爱上他，就要被他强将我变成一个无情人。」
天厨见尽痴恋朱雀、再被他伤害的女子，这些女子自从断了情根，就无法再见朱雀一面。这夜珠本也应当如此，如今却又遇上，真不知是谁倒霉。
「你会怨主子吗？」
「我也想，可是我心里，当真没有任何感觉。」俯伏着的夜珠撑起身子，按着自己的左胸，感到胸腔下稳定的跳动，但她除了微微的苦涩，就别无他念：「即使知道自己是被变成野猪的，我也没有半点生气。我希望自己能暴跳如雷，冲出去打他一顿，但我做不到。朱雀这法子甚好，女子一旦断了情根，内心自是无怨无恨，懒得去报复，省去很多麻烦。」
「我见你仍会护着主子，方才主子闹脾气，你还哄他。要不是我早就跟在主子身边，见过你们当年的事，还以为你情根未断。」
「怜惜吗？」夜珠想，她对陵光是有感情的吗？她见过他原本仪表堂堂，凛然俊美的姿态，这时见他成了落泊弱小的鹌鹑，那麽无知懵懂的小童，百年前竟对她做过如斯冷酷的事吗？当年，她为什麽会喜欢他呢？关於陵光，她当年所知甚少，只是为色相所惑、情窦初开，一下子陷进去，如飞蛾扑火。
「你若是对主子无情无爱，就别太怜惜他，免得……」天厨欲言又止。
夜珠是应该要恨朱雀的无情。可是，现在的他忘了前事。他不再是朱雀，他是陵光、是她养在家里的小小鸟，她对着这麽一张可爱的小脸，纵有火气也发不出来，况且她心里，确是无怨无恨。要是情根未断，会恨吗？
「你方才说过，我心上的窍会增加。或许有一天，我连仅余的怜惜之情也丢失了。到时候，你跟天库千万别埋怨我冷待你家主子就好。」夜珠朗然轻笑。
「削好了、削好了！可是、嗯……」外面传来陵光的童音，他起先欢快地高呼，及後又沉吟着。不久，天库牵着他进来，陵光手里捧着一个盛满土豆丝的筲箕，一脸尴尬地被天库推到去夜珠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