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於她一直擒在眼眶中的泪还是忍不住，斗粒滑了下来。
忽然一股浓浓的哀伤也涌上心头，为什麽命运要这样子对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和喜欢的人重聚的方法，却必须以最好的朋友作为交换，为什麽要这麽残酷，逼迫我做出选择，这种事情有办法做出选择吗⋯⋯？
「不过，你不会害怕吗？」她强忍住想哭的慾望，把落下的几滴泪擦乾。「害怕这是另外一个陷阱，穿越过去之後，会像白均澄那样，深陷轮回⋯⋯」
闻言，我摇摇头。「如果是这个原因，我一点都不担心。但是如果问题是留下你一个人在这里该怎麽办，那我还真的，做不出任何的选择。」
如果是轮不轮回的问题，说实话我还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即便轮回是必然我也心甘情愿，白均澄在我的世界里，为了守护我已经付出他的全部，如果要在一起的代价是换做我来守护他一辈子，要我做任何的牺牲，我都在所不惜。
「那麽游诗妍，你要启程了哦。」
我诧异地看着她，不仅只是因为她那句话，还因为这麽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叫我的全称。
「要走就得趁我现在还舍得让你走的时候赶紧离开，」她抹去多余的泪水，屏住气努力平稳地说话。「我能够理解白均澄对你来说的意义，也能够谅解你不得不离开的难处，你别担心，我不怪你，也会完全地支持你做的决定。只是看来妍妍这个绰号⋯⋯以後也不能再叫了呢，要是因此太过想你该怎麽办呢？」
语毕，我也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波澜，两行泪如同流水一样不住滑落，她的这番话让人更加舍不得，我扑上前紧紧地拥住她。
「等到天亮的时候就走吧，我替你把顾子恒找来，你一定也希望能跟他好好道别吧？」
我点点头，却止不住疯狂涌上的情感。「怎麽办，我舍不得⋯⋯」
乔㬢顺着我的头发抚了抚，好似我是襁褓中的婴儿，乔㬢语虽哽咽，但是她依然用充满希望的口气在我耳边轻轻低徊：
「我这一生可以遇见你这麽好的一个朋友，已经是我很大很大的福气了，我很替你高兴，真的很替你高兴，你有一个你爱，而且爱着你的人，也幸好你愿意选择去找他，在这个世界上，这样子纯粹的情感已经非常难得了，真羡慕你，游诗妍，以後没有我的生活，你也还是要快快乐乐的哦⋯⋯」
她的声音似远似进，好虚幻却又那麽真实，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我只知道自己躺在她的怀里一直哭，哭到声嘶力竭，我还依然感受到她温柔的抚触，轻轻地在我的脑袋上来回。
如果我能够暂停时间，那是我这一生里最想停下的片刻。
*
旭阳出升，但尚未将天空完全照亮，一片清晨独有的，掺点墨夜和白天混搅在一起的蓝，密布了这个街区的整片天空，只有自东那个方向，天际才被金芒稍稍染亮。
这个时间，巷街也依然还在沈睡，伴着整个住宅区的人们一起，我、乔㬢和顾子恒三人此刻站在乔㬢家的花园上，在我哭到不小心睡着那会，乔㬢也把顾子恒呼唤过来。
我抬起头，想想自己好像不曾这样看着晨景，我感觉自己的内心一片平静。原来早晨的光景如此美丽，天边的云花连绵，偶有鸟儿为天空这画布点缀，我也不曾细细感受过早晨的空气，从来不晓得它竟如此清新，我没有想过这麽早就得和这个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相别，想想大部分的时间好像都在抱怨这里偏乡落後，没想到真的要走的时候，又舍不得了。
乔㬢吸了吸鼻子，打破沉默。「所以⋯⋯你要启程了。」
我回过头看着他们两人，乔㬢立在顾子恒旁边，两个人的表情说不上凝重，但就是蒙上了淡淡的哀伤。
「嗯，」我点点头，强忍住任何情绪的波动。「要准备说再见了。」
乔㬢叹了一口气，然後往前踏出一步。「还是我先吧。」
我抿起唇，努力让自己迎上她的视线。
乔㬢脸上堆起了满满的微笑，比平常都还要笑得开，然而她的眼眶却是泛泪的，我没有告诉她，因为我猜想自己也肯定是这副模样，要是不用笑容顶住自己的脸庞，我估计我不用多久就能失控崩溃。
「游诗妍，」她点名我。「好好照顾自己什麽的我就不提了，我相信白均澄他会做得很好的。当了这麽多年的朋友，默契也不是一天两天练就而成，太多太多事情我想我不用说你也都能领会，所以我也就不多说了。我只有一项比较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你仔细听好啦。」
我睁着眼睛，用力地点头。
乔㬢伸出手握住我的，她抚了抚，我不能低头，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了。
「没关系的，你千万不要自责，也千万不要觉得是你把我丢在这里。游诗妍，有你在的日子我很快乐，但是以後没有你的生活我也依然会努力加油，我相信我们之间的缘分没有这麽容易说断就断，毕竟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啊——你到了他的世界後，再努力来见我就行了！因为不论你再哪里，得重来几次，我们最终，都会永远是最好的朋友。要这麽相信着，努力活下去，答应我，好吗？」
我哽咽不语，伸手就是将她拉进怀中紧紧抱住，乔㬢她继续轻拍我的背，到了最後一刻，她还是始终如此温柔地对待我。
「再见了，我最好的朋友。」
我说不出话，转以捏了捏她的手心做回应，而後乔㬢後退了几步，让顾子恒上前与我道别。
「嗨。」
我耸耸肩，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嗨。」
然後他伸出双臂，表示想抱一抱我，我连犹豫都没犹豫，纵身就向着他的怀抱紧紧环住。
「说好的守护你，就守护到这里了。」我听见抚着我後脑勺的他在我耳边轻声细语。「之後到了他的世界，答应我会平平安安的。」
我在他的怀里猛点头，然後我挣脱他的怀抱，眨着眼睛问道：「所以，你也即将离开了吗？到下一个世界？」
顾子恒看着我，然後缓缓地点头。
我抿起唇。「你还是非得成为别人的『变因』吗？」ㄗ
对此，他无奈一笑。
「你的身份也会完全转换吗？你还能是顾子恒吗？」
他摇摇头，但还是带着笑意。
「那⋯⋯」我不放弃，继续追问下去。「你会忘了我吗？」
闻言，他终於笑了出来。「幸好不会，我会永远记得你，这个可爱的小傻瓜。」
看着他笑，我也才终於笑了出来，我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并且说道：「谢谢你来到了我的世界，能够在这短短的生命里遇见你，能够被这样子的你喜欢，我很幸福，真的真的非常幸福。」
顾子恒没有回答，他用他温暖的怀抱环紧了我，此刻我心中只洋溢着无比的幸福，还有感恩快乐。
然後，他松开了我，我在他准备退後之前拉住了他。
「等等！」
他回过头来讶异地望着我，然後我在他还来不及反应之前，快速地在他脸颊上轻啄一吻。
我退後三步，抿起笑，看着他的反应。
他先是僵立在原地好几秒，不可思议地摸起自己的脸颊，最後转过头望着我。
我注视入他们两人的双眼，而後对着他们深深一掬躬。
「谢谢你们，我能够你们相遇，也是我生命里最美好最美好的事情，请你们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然後一直快快乐乐地走下去。」
尽管回想起来，我不晓得我们究竟是用泪水挥洒成最後的回忆，还是大家都努力地让灿烂笑容留在彼此心中，这个难得的早晨，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忘了。
「好啦，那——我真的要走了，」再度直起身，两人站在我的眼前，满眼都是不舍。「你们替我送行吧？」
语毕，我从口袋里拿出纸盒，顾子恒伸手接过，又从另一边口袋摸出用手帕小心包起的时钟花交给乔㬢。
「你都记得吧？如何穿越？」
乔㬢不忘叮咛我，我看着她，给予一个让她安心的微笑。
「是，我记得，顾子恒也提醒过我了，」我转过头看向他。「肯定没问题的。」
乔㬢看起来有点小紧张，我见她另一只手不住地把衬衫往下拉，顾子恒也在此时开了口。
「那麽就开始吧，余乔㬢。」
我咽咽口水，其实自己也很是紧张，每一次不是做梦就是被胡乱吸进，强制穿越，像这样主动地想要穿越，还真的是头一遭。
我也有点害怕自己万一失败，穿越到了另一个异空间，在那里，没有白均澄，没有任何一个我认识的人，那可该如何是好⋯⋯
但是顾子恒与乔㬢已同步打开了盒子和手帕，我的手链以及时钟花都安稳地分别躺在他们两人的手上，只等待我准备好，打开通道。
「妍妍！」就在我即将碰向两样物品之际，乔㬢突然大声地唤了我的名字，吓得我把手缩了起来，我眨着眼看她，她好像也有点被吓到，但是她很快回过神来，然後跟我说。
「再见。」
闻言，我忍不住一笑，乔㬢紧绷的心情也才稍稍纾解，这一次我们选择不哭，要用笑容说再见。
「嗯，再见。」
不论如何，我都会记得，是他们在我灿烂的时候为我庆祝，也是他们在我深陷囹圄时，伸出温暖友善的手，生命里要说最重要的两个名字，我连犹豫都毋须。
余乔㬢和顾子恒。
而後，我闭上双眼，在脑海里开始想像希望被传送过去的时间和地点，接着我伸出双手，在同一时刻把手链和花一并握在掌心。
熟悉的空气膨胀感朝我袭来。
永别了，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