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吹来的风,为闷热的天气,带来一丝凉意。尹书恩从婚宴会场出来,觉得热,因此晕红了两颊,喝醉似的。
高中时代的闺蜜高子晴结婚了,她一直担心产後无法恢复身材,最後用新娘的意志,短短几个月瘦了下来,挤进马甲式的婚纱,拥有无懈可击的魔鬼细腰,和因哺乳而激升的罩杯。
任性三人帮,有一人出嫁了!尹书恩感动又觉不可思议。为何会称任性三人帮,除了她们是感情很好的三人外,任性来自於她们总是为所欲为,刻意唱反调,例如:就算可以谈恋爱,就偏偏不谈恋爱。高子晴当初还高谈阔论,自己是不婚主义者,结果是三人中最早结婚的。
新人进场,婚宴影片,所有桥段都让人觉得十分温馨幸福。
祝福之余是羡慕,大概也有些忌妒吧!脸颊才会红得不得了,尹书恩不禁想。好在风的凉意轻抚脸颊令人感到舒服,她缓缓走在捷运站外,回家的路上。
住宅区的夜晚,行人稀疏。
至少在这段回途上能安静地调适心情,尹书恩原本是这样打算的,可是却在行经至大楼与大楼间的一块宽广腹地时,一阵劲风吹来,把她头上的帽子吹落了。
然後,帽子一直滚、一直滚,尹书恩穿着洋装、踩着高跟的鞋子、提着喜饼礼盒,一路直追,心无旁骛地直到狼狈跪坐在地,终於捡到帽子。汗从头上大量冒出,没有梳起的及肩黑发,随汗湿黏在脸,也乱成一团。久违的运动,让她脸颊红得更彻底。像喝醉一样,但她不能喝酒。
尹书恩明明有带钥匙,但拚命按门铃,如疯婆子般站在家门口。
尹烨一开大门,就见尹书恩一身狼狈。他定眼看着,不发一语,只是心想,不过是参加婚礼,怎麽也能轻易把自己搞成这样。
两人四目相接,尹书恩同样不发一语,没由来有些想哭的冲动,有些想要拥抱的冲动,但全都在差点要爆发的一瞬间压了下来。她夸张地把喜饼礼盒夹在腋下,走路摇摇晃晃地踏进玄关,随便乱脱鞋子,摘下戴反的帽子也乱丢在鞋柜上。一路乱扔身外之物,越过尹烨後,走到客厅的沙发就一屁股坐下。
「喝醉了?」随後进来的尹烨若有所意问。他没待回答,又迳自到连结客厅的开放式厨房,倒了杯水给尹书恩。
「因为想喝醉。」尹书恩话中有话说。
「该不会是在相谈甚欢的人面前,一个冲动,就把不该说的给说了?」
因为被说中了,尹书恩一时语塞,停顿片刻才理直气壮说:「不说的话,不就像是诈欺。」
「然後呢?对方知道後,把原本拿出来想加Line的手机又立马收回去?」
「如果是你,你会想要进一步认识这样的女生吗?」尹书恩抬首望着站在一旁的尹烨。
身高达百八以上的尹烨,让尹书恩向後仰头。
「不能稍微相信一下人吗?」尹烨蹲趴在沙发把手,看着尹书恩,温柔问。
尹书恩习惯性噘起嘴,睁睁回望尹烨,其实是不甘心,一阵鼻酸,反而让眼眶蓄满水,汪汪大眼,可爱得让人怜爱。
「因为过去的阴影吗?」尹烨不禁问,「所以跟李欧是这样分手的?」
「李欧?」尹书恩听得一头雾水。
「不然,你们为什麽分手?」
「分手?」尹书恩直觉反问,思考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没发现。也是,如果不说,也不会知道。」
「什麽啦?」尹烨也让尹书恩匪夷所思的话,弄得莫名其妙。
「没有。」尹书恩若无其事说。
尹烨也不再追问,遂说:「所以,你现在要一直这样吗?」
「对唷!30分钟Time。」尹书恩想起来说,却依旧懒散地坐在沙发上,「不能就这样开始吗?」
「不行,让你拖下去会没完没了。」尹烨强硬说。
「还不想洗澡。」尹书恩使性子反抗。
「你能不洗澡就睡觉吗?」
「不行。」尹书恩老实承认。
「那你打算什麽时候洗澡?」
「看完电视?」
「不行。」尹烨严厉说,却又柔情问:「怎麽了?」
「觉得烦,不想动。」尹书恩语气似在撒娇。
「那要怎样才能让你不烦?」尹烨耐心地问。
尹书恩只是睁睁望着尹烨。
尹烨笑笑地摊开手臂说:「要抱抱吗?」
一副卖乖的笑容,尹书恩心想,就是不想让尹烨得逞,「我去洗澡了。」她终於起身,宣示说。
尹烨笑了笑,抚了一下尹书恩的头。
尹书恩走了几步,才回头,见尹烨一脸得意。
被当小朋友对待了,真不甘心!但,的确好想拥抱,尹书恩如此想。
没有得到拥抱,才是真正的不甘心啊。
30分钟Time。
尹氏家其中之一家规,不论当天多忙,都要抽出30分钟的时间,一起看电视。
尹书恩洗好澡出来,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就一屁股坐在尹烨身旁。
尹烨被头发的水珠喷到,表情无奈。
「现在有什麽节目可以看?」不知情的尹书恩,一脸天真问。
「欸,你的头发......」尹烨嘴上数落,双手却动了起来,拿起尹书恩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替她擦拭起头发。
「头发不管它一下子就会乾了。」尹书恩解释说。
「纵使这样也不行。」尹烨板起脸,看着一副无所谓的尹书恩,故意使坏,让自己的动作粗鲁一些,当作惩罚。
「啊!」被大力拨乱头发的尹书恩哀喊了一声,身子直觉往後闪躲。
尹烨这才放软动作,再把人拉回来。最後,还是他劳碌地拿了吹风机,站着替尹书恩吹乾头发。
尹书恩则专心地浏览电视,「看这个好不好?」
犯罪搜查类的美国影集。
「好喔。」尹烨说。
「这集的解案过程我期待。」
「变态杀人魔吗?」
「是变态连续杀人魔喔!」尹书恩说得兴奋。
尹烨哑然失笑,「喔,是你最喜欢变态连续杀人魔。」已经吹好尹书恩的头发,他正在收吹风机。
尹书恩仰头望向尹烨。
尹烨捧起尹书恩的头,反问:「怎麽了?」
「我的脖子在这个角度很美吧?」尹书恩突然问,「雪白又细致的脖子。」
「然後呢?」尹烨笑了笑。
「你拿刀刎我的脖子,轻轻地划破皮肤,让红色的血液污染雪白的肌肤。不觉得画面很凄美吗?」
尹烨低头,深深凝视着尹书恩,笑说:「那你不觉得这种残暴的方式也不错?」他将自己空出的手,抓在她的脖子上。
两人为此四目相接。
手掌的温度透过肌肤着实传达到心底了,尹书恩想。她望进尹烨深邃的眼眸,感受到的情感是,被拥有的安全感与恐惧--是占有慾。
但尹书恩安分没多久,就一脸满意地坐正身子,「下本书的杀人手法就用这个吧!」
尹烨笑眼看着尹书恩说着自己喜欢的事的时侯,眼神闪着熠熠的光芒,他很喜欢她生气勃勃的样子。
「怎麽了?」尹书恩疑惑问,见尹烨看着她出神。
「这部小说我要抽成。」听着尹书恩的声音,回神的尹烨打趣说。
尹书恩哈哈笑了出声,大方说:「没问题。」
这时,电视传来影集的片尾音乐。
「啊--没有看到呀!」尹书恩盯着电视哀号。
「TimeOut。」尹烨很乾脆地把电视关了。
「什麽!我什麽都没看耶!」尹书恩一脸错愕。
「你该睡罗!」尹烨催促说。
尹书恩乖乖地起身,让尹烨像大人赶小孩般送她回房间,看她爬上床,盖好被子,然後他坐在床沿。
尹书恩就这麽一路傻愣愣地被哄上床。
尹烨冷不防压低身子,近距离正向看着尹书恩。
尹书恩眨着大眼,睁睁回望。
「晚安。」尹烨温柔说。
「晚、安。」尹书恩缓缓说。
尹烨笑了笑,这才起身离开,步出房门前关了灯。
心跳加快了!尹书恩不禁想。为什麽会心跳加速呢?这样的冲击让她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什麽时候开始,尹烨已经是大人脸庞了?
早晨,尹烨坐在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前独自吃着早餐,他的双手肘抵在大理石桌面上,一手拿着自制的三明治,咬了一口,搭配一口鲜奶。
突然,尹烨大老远就看见一抹娇小身影如行屍走肉而来。
尹书恩像宿醉般,一脸痛苦地走到中岛前坐下,直接就趴在桌面上。
尹烨随即递给尹书恩一杯温水,担忧地将手轻抚在她的额头上。
「没事啦!老毛病。」尹书恩坐正身,小口啜饮温水。
尹书恩一直有低血压的毛病。
「那要吃早餐了吗?」尹烨问。
「好。」尹书恩满心期待。
尹烨送上牛奶,烤土司,搭配生蕃茄与太阳蛋。
尹书恩见状,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随即谄媚喊:「全宇宙最帅的弟弟,能不能......」
不待对方话说完,尹烨明了地拿出预藏的巧克力酱摆在桌上。
尹书恩见猎心喜,开心地双手交握,兴奋说:「你果然对我最好。」但正当她要取用时,尹烨却迅速把巧克力酱收回。
尹书恩瞬间失落地噘起嘴。
「不行。」尹烨强硬说。
「为什麽?」尹书恩哀哀地反问。
「你本来就不能吃甜的呀!」尹烨理所当然说。
「啊!我现在需要糖分抚慰心灵。」尹书恩皱起脸,耍赖。
「这麽痛?」尹烨定眼看着尹书恩问。
「很痛。」尹书恩眼神笃定地回视。
「为什麽?」尹烨脱口而出问。
尹书恩显得意外,却也坦然说:「当然是想谈恋爱呀。」
尹烨不发一语,静静看着尹书恩,似在忖思着、盘算着,又一副欲言又止。最後,还是把巧克力酱端到台面上,正脸近对她说:「这是骗局喔,你其实并不想吃甜食。你的脑袋在欺骗你说想吃甜食。」
「但生活不都一直是自我欺骗吗?」尹书恩意味深长地说。
尹烨看着尹书恩水汪汪的黑色眼眸,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眼泪落下,但随即而来的却又是看似坚强的笑颜,弯着的眼睛,像夜空上高挂的弦月。
「好吧。」尹烨妥协说。
「耶--」获胜的尹书恩非常雀跃。
这时,尹烨拿出一个小茶匙,连同巧克力酱送至尹书恩面前。
「这什麽?」尹书恩一头雾水。
「你能吃的份量就只有小茶匙这麽多。」
「小气。」尹书恩直呼。
「不要就算了!」尹烨不以为然,作势将巧克力酱收回。
「好啦!小茶匙就小茶匙。」尹书恩急忙出手压住尹烨的手,「我会让你看见小小茶匙的力量。」她说得信誓旦旦,在顺利拿到巧克力酱後,就积极用小茶匙奋力挖取,成功舀出一大杓涂在烤土司上。
「好了,只能挖一次。」尹烨自觉失策,立马收回巧克力酱。
「我本来就只想挖一次而已。」尹书恩得意说,她开怀地拿起烤土司,用茶匙将巧克力酱抹平。
「就这麽开心?」尹烨也感染了这股喜悦,柔声问。
「开心呀!」尹书恩笑了笑,「能随心所欲,很开心呀。」她满足地咬了一口巧克力酱吐司。
「你这个任性的家伙。」尹烨嘀咕。
尹书恩的心情,他懂的,他怎麽会不懂,当初他们是多麽艰辛地一路携手走来。可是,任何的任性都是会有代价的,而这代价值得吗?尹烨不禁想。
「吃得满嘴都是巧克力酱,是小孩子吗?」尹烨笑说,伸手抹去尹书恩嘴角的巧克力渍。
尹书恩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乍然停下张大的嘴。她目不转睛盯着尹烨的下一步。
尹烨一边看着尹书恩,一边故意玩味地看着他沾上巧克力渍的手指,然後若有似无在自己的嘴边游移。
最後是尹书恩沉不住气,出手握住尹烨的手指,直喊:「不准舔。」
尹烨一阵窃笑,反倒更明目张胆故意将脸凑近尹书恩的脸庞问:「我为什麽要舔?」
尹书恩这才狠狠甩开抓着尹烨手指的手。
尹烨笑了笑,随後忙着收拾自己用过的餐具。
尹书恩继续吃着她的早餐,却一脸不甘心,明明在争取巧克力酱上胜利了,但却像输了,食之无味。
本来巧克力酱是很甜很甜的。
整理好的尹烨拿起放在餐椅上的背包说:「我去上学了。」
「嗯。」尹书恩先应了声,才又说:「路上小心。」
尹烨离开前,特地用手指比了比自己的嘴巴,然後就笑着离开。
尹书恩睁睁看着尹烨的举动,待他出门了,便冲至浴厕照镜子。
像个土匪似的!尹书恩感到好气又好笑,巧克力酱的残渍沾着她满嘴就像是留有一圈胡渣的土匪。
尹烨走在大学校园,长长的上坡道,经过往图书馆的岔路,便特别绕了过去。
相同的场景,相同的人,已经改变的时间。
尹氏家规之二,重要的入学和毕业式,都要一起拍照。
五年前,尹烨还是个中学生,尹书恩已经是大学新鲜人,两人在图书馆前拍照。
那时,尹烨的个头已经超越了尹书恩,他站在她身旁,仍感受到无以名状的差距,是他无法立即追赶上的世界。
尹烨深深觉得有一道无形的鸿沟阻挡在他们之间,尹书恩即将展开新生活,在他都不认识的人面前,神采奕奕地笑着,听着她说着他陌生的事。他拚命想要追赶,却永远赶不上的是他们距离的五年时间。
五年後尹烨成为大学新鲜人,两人再次在图书馆前拍照。
时间在尹烨的身上流动,他已蜕变为高大挺拔、帅气的大男孩。时间却彷佛在尹书恩身上停止了,她仍然是一样的笑容一样的容颜。
没人能预料到,在之後,接连降临在他们身上的考验。
这些都会变成美好的回忆吧。尹书恩笑着说,明明笑着,语气中总有些忧伤。
所以无法忘记,因为无法忘记,才能好好反覆咀嚼回忆而支撑下去。可是,尹书恩却不喜欢回忆。有时,尹烨会不禁想,那是否让美好的回忆瞬间蒙了尘,但往往最後还是得依靠这些回忆来填满日後失去的空虚。
希望不会有那麽一天。
「早。」突然有人从尹烨身後冲上前搭他的肩打招呼,是他的高中同学张益伦。高中同窗三年,没想到如今即将又要再同窗大学四年。
尹烨没有搭话,眼睛瞥向张益伦手里的一叠书,都是伊烨的着作。
「一大早就冷酷无情。」张益伦可怜兮兮说。
「早。」尹烨这时才说。
他们一起走往教学大楼。
「你有看过伊烨写的书吗?」张益伦问。
「嗯。」尹烨淡然回应。
「真是太好看了,欲罢不能。好奇他下一本书,会是什麽样的故事。」
「变态杀人魔唷。」尹烨顺口说。
「你怎麽知道?」张益伦一脸讶异。
「嗯。」尹烨淡然应答。
「你随便说说的吧!。」张益伦一副不信地笑笑。
「嗯。」尹烨不以为然应声。
「欸!等等。我发现你们的名字好像。」张益伦正要推敲时,尹烨就突然跑起来。
「要迟到了!」尹烨丢下这句,就把张益伦抛在身後。
张益伦一惊,没来得及看手表确认时间,慌张地要跟着跑起来,但书的负担太重而跟不上脚步,只得看着前方的人背影越来越小。
尹烨先行一步跑到教室,选了靠窗的位置,随後拿起手机,在讯息上打了「早餐吃完了吗?」传出,没多久,收到对方传来气呼呼的表情贴图。他笑了笑,心想终於发现了呀!
张益伦此刻才跑到教室,气喘嘘嘘地走到尹烨身边,看了手表,直呼:「哪有要迟到,时间根本还早,害我跑得腿都要断了。」
「是你太少运动了。」尹烨见状,一派轻松说。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参加登山社?」张益伦坐在尹烨身旁。
「不要。」尹烨断然回绝。
「为什麽?」张益伦语气感到可惜。
「我不打算参加社团。」
「大学精彩生活之一就是社团,你竟然不想参加!」张益伦十分讶异。
「不会呀。」尹烨不以为然。
「你会很受欢迎的。」张益伦羡慕说。
尹烨不置可否地笑笑。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急忙拿起手机查看。
「女朋友?」张益伦端详着嘴角的笑都扬上脸颊的尹烨,忍不住好奇问。
「啥?」无暇听清楚问题的尹烨,随口问。
「我问,你是在跟女友聊天吗?」张益伦清楚问。
「不是。」尹烨说,仍专注在手机上。
「你果然都没变耶!」张益伦有些不可置信,「到现在还是姊控!你在跟你姊聊天吧。」他笃定说。
尹烨这时才感兴趣地抬眼看着张益伦,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觉得你好像太高兴了。」张益伦老实说,「像我跟我姊传讯息,不是她已读不回,就是我已读不回。」
「因为她一个人在家会无聊。」尹烨满脸笑,目光又回到手机上。
「所以,意思是说,你在陪聊?」张益伦哑然失笑,不禁好奇问:「跟自己姊姊有什麽好聊的?」。
「她很有趣。」尹烨应答。
「怎样有趣?」张益伦追问。
「你干嘛?」尹烨忍不住抬眼看张益伦。
「是不能问吗?」张益伦一副理直气壮,「好奇你们都在聊什麽,有什麽话题可以一直聊。我都懒得跟我姊聊天,她很烦。」
尹烨没有回答,看了益伦一眼,又看着手机。
「你真的从高中开始,就什麽都以你姊为重。」张益伦回忆说。
尹烨在回覆完一则讯息後,才缓缓说,「因为,我们一直相依为命。」
张益伦听了有些诧异,正当要追问,上课钟声响起,他只得把话吞了回去。
尹烨在收起手机前,又再看了一次画面,已经显示已读,随即传来「乖乖上课」的讯息。
尹烨笑了笑,丢了一个笑脸回去,才把手机放入背包。
尹烨回家前,在卖场采买了不少必需品,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家门口,已经是晚上六点。他放下东西,从背包拿出钥匙开门。他走进客厅,映入眼帘是尹书恩正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大概是睡热了,不自觉袒露着肚子。
尹烨笑了笑,先将物品轻放在中岛上,然後悄悄走向尹书恩,见她睡得香甜,只轻轻替她拉了衣摆。他才又走到厨房,把采买的东西一一归位,再拿出马铃薯、红萝卜、洋葱、猪肉与咖哩块。
尹烨开始动手洗米时,流水的声音唤醒了尹书恩,她起身离开沙发,揉着惺忪的眼走到厨房,站在他身边。
「太好了,我正想吃咖哩。」清醒後的尹书恩见流理台上的食材,开心说,并动手处理洋葱。
「睡到现在,你晚上会睡不着。」尹烨说,特别加重语气:「不准熬夜喔。」
「我才睡一个小时。」尹书恩特地看了墙上的时钟确认,再说:「本来只打算睡半小时而已。不过,你回来了,怎麽不先叫醒我?」
「我有替你把衣服拉好,你没醒呀!」
「我本来就不容易被吵醒。」尹书恩一边说一边切洋葱。
「但你也太夸张,女孩子没女孩子样,露着肚子好难看。」尹烨将洗好的米放入电锅,并启动开关,接着替马铃薯削皮。
尹书恩的表情显得不悦,皱着眼,噘嘴瞅着尹烨。
「怎样?」尹烨见状,笑着反问,「我有说错吗?」
「你好罗唆唷。」尹书恩直呼。
「难道,你在喜欢的人面前也能这麽粗鲁?」尹烨问。
尹书恩没有回答,突然就把手指凑近尹烨的鼻前。
尹烨一惊,急忙往後闪躲,喊:「干嘛啦!」
「让你闻一下刚切洋葱的手指味道。」尹书恩见尹烨慌张的表情,笑得很开心。
尹烨怔怔看着尹书恩的笑靥,片刻之後才收起心神,默默就洗着削好皮的马铃薯,并切丁。
尹书恩见尹烨的反常,一手搭上他的肩,担心问:「生气了吗?」
尹烨冷着一张脸转头看向尹书恩。
尹书恩自知理亏,收起笑,带着歉疚,甚至不敢直视尹烨的脸,难为情地道歉:「对不起嘛!」
结果,尹烨还是没有出声回应。
「真的生气罗?」情急之下,尹书恩面向尹烨,着急问。
只见尹烨低头,不断颤抖,看似在憋笑,最後止不住而大笑出来。
「好哇!你竟然骗我。」尹书恩气呼呼地伸长手臂勾住尹烨的脖子,把他拉下身,然後用手狂搔他的头发。
「好啦!好啦!我认输。」尹烨求饶说,头发被弄得乱七八糟,他趁乱抬首说。
尹书恩的手恰巧捧住尹烨的脸,两人因此近距离四目相接。
停顿的时间,他们深深凝望彼此,须臾之後才在尹书恩拍了拍尹烨的脸颊作结。
「记得洗头。」尹书恩语气平静说,正在洗手。
「我每天都有洗头。」尹烨说,突然哀号了一声,直呼:「头发有洋葱味了。」
「可能是沾在手上的洋葱末沾到你头发了。」尹书恩不以为然说,接着处理红萝卜,却是一边削皮一边窃笑。
「很开心喔!」尹烨见状,笑笑反问,马铃薯都已切丁,他开始弄起猪肉。
「很开心。」尹书恩不自觉地对着尹烨灿笑。
尹烨的心因此被触动了一下,随即转移话题,「听说,你跟李欧两人在学校几乎形影不离。」
尹书恩不禁哑然失笑,问:「谁说的?」
「直属学姊,大概提了一下我们这组里,有什麽风云人物。」
「李欧现在是过得蛮好的。富二代罗!一毕业就空降爸爸经营的经纪公司。」
「虽然分手了,还是很照顾你。」尹烨的语气显得吃味。
「欸,我也是靠实力签进去的,好嘛!」尹书恩强调说。
「所以,感情这麽好,为什麽分手?」
「你真的很好奇耶!」
「因为有人总为此心痛到不行,不是发酒疯就是狂吃甜食。」
尹书恩难为情地搥了一下尹烨,反驳说:「哪有这麽夸张。」
「你现在分明在睁眼说瞎话。」
尹书恩又搥了尹烨几拳,沉默片刻,才缓缓说:「倒不是因为这个问题而不能交往。」她指了指自己的头。
「那不能相爱的理由是什麽?」尹烨好奇问。
「那能相爱的理由又是什麽?」尹书恩一脸笑得天真地反问。
那就不要偶尔会露出想哭的表情呀,尹烨定眼凝视着尹书恩,在心底如此想着。想要替她驱赶阴霾,想要她打从心底开心笑着。但,他目前什麽事都做不了。
尹烨为此,自责地转开视线,突然就默默开始动手烹煮,他拿起汤锅热油。
「干嘛啦!」尹书恩受不了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
「小心被烫到。」尹烨一边说,一边替尹书恩挡着。此刻他已经把猪肉放下热好油的汤锅拌炒,紧接着加进蔬菜。
尹书恩的肚子饿得直响,遂也没有多想,「以前真的常常煮咖哩来吃,因为就算随便煮都不会失败。」她帮忙拿起一壶水倒入锅中。
尹烨接着丢入咖哩块,然後盖上锅盖,说:「等半小时就好了。」
「那现在要干嘛?」尹书恩背抵着流理台,定眼看着尹烨问。
「你想干嘛?」尹烨直立站在瓦斯炉前,面对尹书恩反问。
「以前的这个时候,我们是怎麽打发时间?」尹书恩一边回首想。
「就这样傻傻站着?」尹烨笑问。
尹书恩这时突然轻轻笑了起来。
「怎麽了?」尹烨不解问。
「不是有这样吗?家里会有一面墙或是一根柱子,记录着孩子成长的身高。我觉得我好像用眼睛记录了你的身高。以前还只是跟我一样高,现在几乎高出我好多。」
「你都没有变。」尹烨自然而然靠近尹书恩,用手掌比划着她的身高。
尹书恩的高度正好对着尹烨的胸膛,几乎就要贴上,她闻到尹烨身上的味道--是混杂着衣服洗洁精的香气与汗流後的味道。是男人的味道了,她想。不禁回忆起国中时的尹烨,因为运动量大,每天都臭气熏天。但现在的味道,她很喜欢,非常喜欢,没由来觉得心安、觉得依靠、觉得眷恋。
「对了......」尹烨正当要说话。
尹书恩顿时回神,下意识推开尹烨。
尹烨一头雾水。
「靠太近了!」尹书恩马上冷静说。
「有汗臭味吗?」尹烨闻了闻自己。
「你刚刚想说什麽?」尹书恩转移话题问。
「对--」尹烨语气变激动,一副兴师问罪说:「你中午没有吃饭吧!」
「哪没有。」尹书恩反驳,却眼神闪烁。
「因为厨房太乾净了。」尹烨提出证据。
「那是因为我有清理。」
「那你说说看是吃了什麽?」尹烨非常感兴趣地问。
「嗯…...」尹书恩状似在思考又状似在装傻。
「看吧!你果然没吃午餐。你不可能外食,但也不见你料理。」尹烨一副不出所料的模样。
「我有吃。」尹书恩笃定说,直勾勾看着尹烨,但要不了多久就心虚垂下眼,最後坦承说:「我吃了冰淇淋。」
「那不是正餐。」尹烨感到非常无奈。
「就卡文了嘛,只好吃甜食顺一下思绪。」尹书恩解释。
「歪理。」尹烨不认同说。
「反正又不是饿肚子。」尹书恩不以为然。
「你每次都这样。」尹烨语气沉重说。
「哪样?」尹书恩反问,语调不自觉拉高。
「你每次都让我担心。」尹烨也激动了起来。
尹书恩一时语塞,表情沉了下来。
「我......」尹烨正想要说点什麽,却让先开口的锅盖喧宾夺主。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煮滚的锅子,尹烨拿起汤勺,煮着咖哩一边搅拌。
没有人想先说话,因此在等咖哩块溶解均匀之前,他们得到了短暂冷静的时间。
随着咖哩的香气逐渐飘散,也代表着料理的完成。
「我会注意的。」尹书恩说,她本想道歉,却觉得矫情,只好这麽说。
尹烨不禁好气又好笑,对於尹书恩的回答,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真的总是让人操心啊!日後同样的事一定也会一再发生,但他甘之如饴,尹烨如此想。
然後,尹烨舀了一小口咖哩先行试吃,觉得味道可以了,便再舀一口喂着尹书恩。
「怎麽样?」尹烨满脸期待看着尹书恩问。
「好吃。」尹书恩弯着笑眼对尹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