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干麽,陈小怡人呢?」
「小瑾,我在等的人是你。」张岳双手食指紧扣地放置餐桌,他扭眉的紧绷在我走进後缓了开来,他问:「喝蜂蜜奶茶好吗?我去帮你点。」
「不——呃、好。」原本预计等会就走了,但不知为何,我内心盘旋着某种感觉:拒绝了张岳的好我们便成为了真正的陌生人,最熟悉的那种。
我瞅望他桌上早已冷却的咖啡,思忖他的等待究竟有多久,倏地冲上一阵鼻酸,我逼迫自己收回这份感伤,而这样的反效果反倒促使我想起更多。
「让开!你们再欺负阳瑾艾一次,就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张岳推开刚才在我置物柜放了五只毛毛虫的猪肉男,如小弟般的跟屁虫们也匆匆退到一旁。他们来不及反应面对张岳突来的怒火,各个怔愣住,除了那胖子回神的速度较快。
「张岳,你以为你是英雄啊?当狗熊还差不多!」
「哈哈哈哈哈!」一旁的小跟班也笑起来。
张岳见这局势,不但没更加火爆,反而挑起眉走向他,笑得促狭,怀了鬼胎似的,那时,我不记得认识这样的张岳。
原本应该、应该是笑得很腼腆的他才对吧!
瞧他附在对方耳边讲悄悄话,发觉我的注视便朝我温柔一笑。
没有人听见他说了什麽,只看到朱同哲的脸色发白,接着愣然的摇头。
张岳抬头再瞅瞪对方一眼後便捉住手腕拖我离开现场,被他抓着走,我回首望了一眼,竟然看到那平时不断欺负我的胖子在哭!
我赶紧喊:「张、张岳!」
「干什麽?」男孩的脸没转过来,笔直地往前走。
「朱同哲在哭啦!」
「谁管那猪头啊?」
我听了随即喷笑,他名字的发音和猪头的确很像。张岳闻见我的笑声总算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来脸上写着不悦,伸手捏了我脸颊:「我只理你这猪头。」
我抬手想扳开那弄得我好疼的手臂,发现计画不成功便也想捏上张岳那张屎脸,手却怎样伸直都碰不到他,我皱起一张脸:「不公平!你比较高,男生欺负女生!」
他仍绷着脸。
「你才是笑都不笑的猪头咧!」
「……」
「你刚刚和他说什麽呀?他怎麽忽然就哭了?」
「没什麽,你别多问。」
我使出浑身的力气甩开他的手,瘪着小嘴,退开一步对他喊:「小气鬼!每次有事情都不告诉我,张岳是小气——」
「那家伙喜欢你看不出来吗!」张岳瞬地吼的比我大声,眼睛瞪得老大,颊边浮上一抹轻浅的红晕,一时分不清他挂着怎样的情绪,我只惊愕地定格。
想反驳这种言论是打哪来的根据,他又比我一句早脱口:「什麽小气鬼?烦死了!」
「吼、好嘛!现在变生气鬼了!放学後我请你吃冰,」我在他四周绕圈圈,「好不好?」
他瞥了我一眼,努努嘴,无奈地坦白:「……我只跟朱同哲说,要把他上课偷尿尿说成是淋雨的事告诉大家啦!」
我一听,睁着圆眼消化他的话,「噗哈哈哈——」,半秒走廊遍布我毫无纪律的笑声,张岳接着说就是因为我这麽吵,才不打算告诉我。
「总之别跟他走那麽近。」
「为什麽?」
「就说那猪头喜欢你,才会欺负你啊!你猪头啊?」我忽略了他的谩骂,只清楚张岳那红半边的耳廓在他闭上嘴後我才偶然瞅见,而他语毕迅速抱上我时,才惊觉他的心跳好快。
和我一样。
「小瑾,以後我来保护你。」
「以後是多久以後?」
「以後就是以後!我绝不会让你哭的!」
我眨眼,未能理解所谓以後有多远,却漾起一股甜意。那时期的我只想着,替我出面和陪伴的张岳早已保护我不少了,根本不必等到以後。
现在就足够了。
想道谢的同时,男孩率先开口,我们距离近地能嗅到他制服上的洗衣精香。张岳要我别看他现在的脸,更别推开他,藉由拥抱我能感受到他偏高的温度,然後我张开双臂回拥男孩,缓缓地笑了:「大猪头!」
我记忆中的张岳并不是一直都很温柔的人,甚至在我脑里描绘出的他是持剑要刺杀怪兽的勇士,毅力、阳刚,宛若英雄,而这样的他却只对我好,晓得我害怕、没有安全感,长期的给予才成了今天的他。
他的温柔让我依赖,让我不认识彼此。
两人间的羁绊我已记不得是何时产生意识的,也不清楚我们的爱恋从哪个年纪绽放,而当年他说的保护和未来,从哪开始又从哪断了?张岳身边的人,曾几何时站的已不再是我。
我不愿回到家,不愿回到我从小长大的城市,是因为与张岳有太多的回忆,无法承受背叛而逃的吗?
问题已在我脑门徘徊许久,始终没能得出结论,伴分秒无情地过去,这些逃避堵塞了我的思考、堵住了付出的爱,对张岳的爱意再也无法增减。
我无法因为背叛而不爱他,更做不到继续爱他。
在看见他与小怡相拥吻沉醉的氛围时,我是不是就输给了陈小怡?输掉了张岳对我的忠诚?
「我还点了蛋糕,你饿吗?」
张岳见我发愣的模样,以为我生气,匆匆朝我解释:「没关系!吃不下留给我。」
其实我并没有嫌他的鸡婆。
——「以後我来保护你。」
「这些日子,你一定哭过吧?变得好憔悴。」我不语,沉默地盯着玻璃杯身渗出的汗珠,张岳接着道:「抱歉,让你那麽失望。我考虑很久,觉得有些事再如何都不该隐瞒小瑾,你有权利知道。」
别吵了,内心的声音。
——「等长大,我们就住一起吧?这样你就不会寂寞了。」
「对不起。」
我抬眼,浓浓鼻酸冲了上来,又来了,耳畔嗡嗡作响的不适感。
没来由地第六感要我摀上耳朵,要我替张岳那张开嘴欲吐出的话消音,要我阻止正在脑里播放的「过往的声音」。
但我、来不及。
「小怡有孩子了。」
——「瑾艾,我爱你。」
耳边萦绕过去我们之间的话语,誓言,到底为什麽那些逃避,关闭了我所有感官,却没能好好上锁我的泪腺?
视线一片模糊,眼角余光瞥见了窗外第一滴雨水落了下来,与我泪水坠落的瞬间恰好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