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欧夫一族的长老──拉欣大人,虽然众人皆已离去,但她仍旧坐在织布机前,若有所思地抚摸着白皙的丝线,低语着:「丝线……」
忽然传来极小的啜泣声,拉欣大人站起身来,往声音的方向望去,虽然被层层吊挂於梁柱上的希比欧所遮住,但希比欧纯白而透光,还是能依稀看见人影映在布上。
拉欣大人拉开层层的希比欧,发现躲在後面的是玛琪亚,眼眶泛着泪光。
「你为什麽而哭呢?」
「我形单影只,无依无靠,独自一人。」
「独自一人?就算有我在也是吗?」
「长老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玛琪亚听到拉欣大人这麽说,赶紧摇头否定。
拉欣大人弯下腰,用右手轻轻拭去玛琪亚噙在眼角的泪水:「你还真是个爱哭鬼呢,你知道我们被称作「离别的一族」的理由吗?」
玛琪亚摇了摇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因为我们的外表并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有太大变化,对於非我族类的人类来说,我们的存在宛若传说一般。在数百年前,像我们这般传说一样的族群随处可见,譬如宛若飞鸟一般,有着羽翼的一族;又或是会在黎明前高歌的花朵;还有巨大的鱼,会沿着水路拖送着物品。」拉欣大人闭上双眼,回忆起以前那些阅览过的种种不可思议,看起来数百年前的世界,似乎很是热闹,充满了多采多姿的不可思议。玛琪亚也不禁想像起那些传说般的存在,因为现在似乎没能见到拉欣大人口中的那些种族。
「但是……他们都已经离开这世界了。」拉欣大人睁开了双眼,带着些许的哀伤,或许是因为自己活了数百年,看遍了各种生与死、繁荣与灭绝,尤其在人类大量侵略以及捕杀之下,那些种族纷纷灭绝,成为了真正的传说。唯独伊欧夫人寿命长,且与世无争,落脚於遗世之境,长相与人类又无二异,或许是因此才不被外人所捕杀。
「在经年累月之中,记忆会不知不觉地逐渐磨灭,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像这样不断地编织希比欧布,为了让随着时光推移而磨灭的记忆能镌刻於希比欧上。」
「所以只要你待在这里,就不会是独自一人。」拉欣大人继续说着,因为许多的希比欧──伊欧夫的记忆都镌刻在此,众人的回忆都寄托於此地。
「在这之前必须要告别的人们,也会在希比欧上,与你一起哭泣。」
「与我一起哭泣?」
「若是有人在希比欧上记录了曾经落过的泪水,那麽他的希比欧也是在此与你一起哭泣的。」
虽然拉欣大人这麽说着,但玛琪亚依旧无法减少心中那份渴望,甚至只是更加感受到四周的冷寂,因为在纯白的希比欧上虽然记载了多采多姿的事物,却也只是不会说话的布而已,甚至没有温度。
「不过若你有一朝离开伊欧夫的话,在外面的世界有了新的际遇,绝对不能爱上任何人,一旦爱上了他人,就会真的变成孤单一人了。」拉欣大人如此告藉着玛琪亚,从她的眼神之中似乎感受到过往的孤寂,或许有什麽难言之隐,长老只是如此地告诫玛琪亚。
「明明和遇上了其他人,却会变成孤单一人吗?」玛琪亚歪头不解,为什麽遇上了其他人,却反而会变成孤单一人。
「我的父母就是因为……没事,这就是我们之所以被称为「离别的一族」的理由,也是寄宿在我们身上的命运。」拉欣大人原本想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地吞了下去,表情有些哀伤,也有些严肃。
玛琪亚见状也不欲多问,低头不语,与拉欣大人一同回到了家中。
「晚安。」
「晚安,玛琪亚,别忘了编织今天一天的希比欧。」
「好的。」
玛琪亚回到房间,坐在织布机前,答、碰、咻、答、碰、咻……梭子和织布机的声音规律地进行着,她编织着记录今天的希比欧。
当她记录到今天与蕾莉亚和克里姆道别之际,身体不自觉地停下了动作,脸上流露出孤寂的表情,房间里只身一人,这个家除了自己以外,也只有收养自己的拉欣大人在。「拉欣大人是因为身为长老才收养我的吧?」玛琪亚如此想着,心中那份渴望亲情的重量又更加沈重了,她很盼望着能有一个家、能得到亲情之爱,又或是能被爱、能爱人。
她坐到床上,楞楞地望着窗外。
脑内不断想着今天拉欣大人说过的话「一旦在外面的世界爱上了他人,就会真的变成孤单一人了。」为什麽会是这样呢?她左思右想,得不出一个答案,毕竟自己从没踏出过伊欧夫。
倏地,往遗迹的桥上有名伊欧夫人快步走过,在夜色之下,白色的希比欧更显突兀,见他神色慌张,不时左顾右盼。
「那是……?」房间离桥的距离还不远,只能瞧见有个人跑过去,在好奇心驱使之下,拎起鞋子爬出了窗外,一路往桥的方向走去。
伴随着答答地小跑步声,玛琪亚一边跑着,一边往那人跑去的方向望着,那里是伊欧夫的遗迹,上面长满了小花小草,沿途竖立着石柱搭建成的石门,还有些许已经倒塌,残留下石柱立於前往遗迹的石桥旁。
「蕾莉亚……?」玛琪亚躲在石柱之後偷偷瞧着,发现蕾莉亚跪在遗迹的草地上,看着、拨弄着那些白色的小花。
难道刚刚是蕾莉亚吗?玛琪亚的内心出现了疑惑,因为感觉并不太像。
突然,从左方走出另一位伊欧夫人,是克里姆。
蕾莉亚听到有脚步声接近,往後一看发现是克里姆,雀跃般地站了起来,克里姆挥手要蕾莉亚过去,与早上活泼爱玩闹的个性截然不同,蕾莉亚像个小女孩似的,低头对着克里姆,而克里姆在她的左耳发上别上一朵漂亮的花儿,在月夜中映出月色的头发,与那朵浅蓝色的花儿特别衬。
蕾莉亚摸了摸克里姆帮她别上的花儿,开心地在草地上笑着、打转着,翩翩摇曳的头发更显得动人,她突然停下,对克里姆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刚才成熟如大人般的克里姆,也微微低下头,想掩饰害羞的神情,但蕾莉亚又靠前了去,彷佛在问着克里姆,自己这样好看吗。
而在一旁的玛琪亚,不知怎地,泪水滴了下来,落在花朵上。
倏地,遗迹上的花儿盛开。花蕊发出萤光,像蒲公英般地飘上天际,像雪花般地一点一滴点缀着夜空。
「花开了……」玛琪亚口中细语着,抬头望向那绚丽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