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说到生日这段,方泽修总算有了个答案。怪不得他之前问舒容乙生日时,她往往沉默不回答,然後用其他话题来带过。
「小乙,今年──我来替你过生日吧。」他笑了笑,「是几号,可以告诉我了吧?」
「五月一号。」
方泽修拿出手机,不知道在查些什麽,接着忽然说:「是金牛?喔,保守、务实、刻苦耐劳……挺符合你的。」
说个星座不忘调侃她一下,她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我、我很久没跟别人提过我生日的……」
方泽修露出迷人的笑容,「那请问舒小姐想要什麽礼物?还是别太贵的,我一个穷学生,可能买不起。」
舒容乙笑了出声:「不用什麽礼物,我不喜欢收礼物。但你真要送的话……我想吃块蛋糕就好。」
「蛋糕?」这答案倒是让他诧异了。
「嗯,小学的时候……同学生日都是吃蛋糕的,他们说要在蛋糕上面插蜡烛,唱歌,再吹熄前许愿,愿望就会成真。」这明明是再平凡不过的事情,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如此不切实际。
方泽修一时无法移开眼睛,他心想──倘若再早一点,他再早一点……真正认识这个人,就不会让她连吹蜡烛吃蛋糕这种事都这麽遥远。
「好,我会记得。你喜欢吃什麽口味?」
「我也不知道……嗯,应该都能吃吧?我不太挑嘴的,那你喜欢什麽的?」竟然还偏头反问起他来了,方泽修怎麽看都觉得特别心疼。
「好吧,那我来决定。」嗯,时间就在差不多两个多月後,他心想──应该来得及。
接着,舒容乙又开始说最近家里发生的一些事情。确实就如老板对方泽修所说,是标案过程不太顺利。
舒容乙的父亲平常完全不会在家里谈论公事,这次舒容乙会得知──是因为她偶然听见父母在书房里有些争执。母亲似乎想向娘家寻求些协助,可是父亲不允许,他说他会靠自己想办法。接着,她又听见母亲说当初就不该跟某位议员扯上关系,父亲更早之前曾藉由某位议员的人脉去争取标案,可是父亲後来发现议员想要收受回扣,断然拒绝。
虽然他家庭观念薄弱,可是在工作上却有一套自己的准则,不愿做不法的事情。
就是自那次之後,父亲的工作一直不大顺利。不是快到手的案子被别人标走,就是有其他合作公司经营不善而牵扯到自家公司。
对此,董事会好像早有意见,甚至出现了罢免董事长的提案。
舒容乙在外头静静听着,发现争执声消停,八成是两人不想再吵了,她才赶快回去房间,假装自己什麽都没听见。
「方泽修,我有点害怕……要是这次发生了什麽事情……」
方泽修拍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担心是难免的,但那是你家大人的事情──多想也没用,就相信你爸能好好搞定吧。而且在我听来,你老爸虽然不太爱家,但工作是挺强的。」
舒容乙实在不知道他这是调侃还是安慰了。
「早点睡吧,我先回去了。」时间到了,他就差不多会离开。虽然不是没想过过夜,但他觉得舒容乙可能整个晚上会因为住处多出一个人而紧张到睡不着觉,所以倒是没提过。
「嗯,你回去小心。」她送人走到玄关,看着方泽修穿好鞋子,忍不住再出声叮咛:「你……别再和别人起冲突了。」
敢情舒容乙还是惦记着他手上的瘀青,认为跟她有关。
方泽修伸手拍上她的头,「好,我答应你。」接着,一双唇触上那白皙脸颊,瞬间让对方红了脸,「晚安,小乙。」
方泽修俐落转身离开,徒留舒容乙一手摀着自己被偷袭的脸颊,面上热意久久不散。
***
大学很快迎来尾声,下学期刚开学没多久──舒容乙担心的事情成真了。
父亲的公司出了很大的问题,父亲的秘书竟然卷款逃出海外,资金漏洞过大,父亲到处借钱,还借到地下钱庄去。
但终究是补不了洞,公司所有财产被查封,在某天某个斗大新闻标题下──证实舒家正式破产。
那一天,是她人生中最为混乱的一天。
正好遇上她的生日,方泽修跟她约好要在咖啡店庆生,可是……她没等到他。
当天母亲一通紧急来电,要她立刻回去──她虽然担心方泽修为何没有准时出现,却更害怕家里出了急事。她匆匆请老板传话,然後生平第一次使用大众运输交通工具返家。
可就是从那天之後,她再也没有见过方泽修。
搭车到了最近的火车站,舒容乙下车,按着地址找到某间小旅馆。她这才知道,因为欠款的原因,很多地下钱庄的人都在找他们,家里已经回不去了。不只如此,因为卷款涉及法律问题,要是有警察传唤,他们必须出现,否则麻烦更大。
她生平第一次看见父亲如此颓败潦倒的样子,跟以往那张意气风发的面容──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容乙,这几天你也先在这里避一避,妈怕那些人找到学校去,所以让你先过来……」她瞥了一眼坐在窗边沙发椅上的丧志男人,轻声说:「这几天你爸情绪一直不是很好,他要是说了什麽、做了什麽,你别管。」
「我知道……」
「妈已经在找人想办法了,你也别担心,很快能回学校去的。」
她的母亲难得紧紧握着她的手,但不知道是在安抚她,还是安慰自己。不知不觉,她的白头发多出了几根,面容也憔悴了不少。
「妈,你别担心……一切会过去的。」她回以一个浅浅的笑容。
这该多亏大学那件事情的历练,她反倒什麽都很看得开,也认为天无绝人之路,舒家一定还能再起,只是需要些时间。
她忽然摀起嘴,双肩微微颤抖,「容乙,是妈、是我们……很对不起你。」她抽出一张照片,是舒容乙小时候和她合照的照片,舒容乙想来没有什麽记忆,只有她自己知道,「妈妈只来得及……拿了这个……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麽当一个好妻子,连带的,也学不会当一个好妈妈。」
舒容乙指尖颤抖,接下那张照片。
她还以为,她人生中不会出现这种东西。
「妈,谢谢你……」
她知道人总会遭遇逆境──逆境中必然会失去什麽,可是,也一定会得到些什麽。
而跟着父母暂避风头的这段时间,她尝试联络方泽修,却始终找不到人。她留了很多通言,传了很多讯息,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方泽修……你在哪里?」
会不会,就在公寓外那样等她?
还是,又跟着那一群人跑到山上去玩了?玩的……忘记她了?
她揣测过很多答案,直到将近毕业典礼,她不得不回到学校去办理手续时,但是一回到学校,她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他。不管是公寓外、咖啡店,所有他曾跟她一起去过的地方……都没有出现他的踪影。
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那个人,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