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科学在我的眼里是那麽万能,但在这件事情上它却成了废物。
*
「咿呀——」市立医院顶楼的铁门开启。
「所以说,她人呢!」他镜片下的双眼除了担忧还夹杂着愤怒。
「我说了,她没事。」一边关上门,一边回答理科生的问题。
现在的他冷漠,与稍早照顾人的他判若两人,「我让你来只是想和你谈谈。」
「我们昨天已经——」
「你平常面对数据的理智丢到哪去了?昨天,你说得是你的想法。现在,我要说我的。」
听到损友的指责,他终於醒悟。是啊,他的理智呢?
几次深呼吸後,他的情绪总算是暂时压制住了,「……所以,你想谈什麽?」
他蹙眉,他这个朋友的表情太过严肃了,与平常阳光幽默又有些不正经的感觉完全不同。
「谈『她』。」
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你明知道这个话题不合适,尤其在我和她……发生过那样的事之後不久。」
「不合适?那当你因为你的自私拒绝她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合不合适?」
「她又怎麽了?何况我也想要打住那个话题,是她让我告诉她的!」
挚友的语气令他不悦。什麽叫做她「又」怎麽了?
「你不是不知道她的个性,而且你难道就没事先想过这麽做的後果吗?」
「说得好像我不会难过一样……而且你有什麽资格管这件事?」
「只要和她有关,就和我有关……你这个混蛋!」语音未落,他已然出拳。
「唔!」来不及闪避,这一拳狠狠打在他的脸上,因为惯性的关系,银边眼镜也飞了出去。
「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对她造成的伤害有多大!」他吼道,又是一拳。
不过这一拳被他挡了下来,然後对着医科生也是一拳,「你没资格跟我说这些!」
「咳、咳……凭我喜欢她这一点我有资格!」
听到好友这番话,他不由得愣神,於是他便被打倒在地。
他……居然也……喜欢她?
「混帐!给我起来!我还没打够呢。」
他走近他,双手抓着对方的衣领把他提起来,但是後者失神的双眼望着冰冷的水泥地,好似没有听见他的话。
「喂!」
「……你是认真的吗?」
「你在说什麽?」
「你……喜欢她,是认真的吗?」
「难不成你觉得每一个人都和你一样把这当玩笑吗?」
「那拜托你……好好照顾她。」
语毕,他把抓着自己领子的手扯下,找到镜片已经碎裂的眼镜,离开了顶楼,离开了市立医院。
他没有再多说什麽,只是皱着眉目送着对方离开。
「……不知道,她会不会原谅我。」看着将晚的天色,他如此呢喃。
*
在她昏迷的期间,她作了一场是又不完全是的梦。那是过去……七年前的事了吧。
明知道这是梦,却仍觉得真实。
那是国中三年级请长假准备升学考试的前一天,她在选择目标这件事仍踌躇不前。而原因很简单——
「你有私心吧?」他问,站在身侧似笑非笑。
半晌,她只能答道:「曾经有。」
「那还去考吗?」
「为什麽不去?」
「你不是很希望你们俩再也联络不到彼此?」
「那就是我们的孽缘太深。」
他不置可否的笑笑。
「你可能觉得,我在为我和他之间找寻任何一丝可以勾搭上的理由,对吧?」
「事实不就是如此嘛。」
她摇头,「是也不是。」
「私人感情占了百分之九十的比例,你就承认吧。」
「行了吧,花花公子。」她有些不满,「一天到晚被告白的你什麽都不知道就别来调侃我。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嘿,我有接受谁的告白吗?」
她皱眉,「似乎是没有……但那跟这又有什麽关系?」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坐在木头椅子的椅背上,他背对着她轻声问道,但不等她发出疑问,他便继续说了下去。
「喜欢一个女人整整三年,但她的心里头只有另一个家伙容不下我。」
「无论我怎麽暗示,她都像个绝缘体——与我绝缘——从没发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傻,老把自己当我兄弟。」说到这,他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当我知道她心中已经有人而不是我的时候,我很气。」转过身,悲伤的黑色眸子和讶异的茶色眼眸相撞,「我气我自己抓不住你,没能让你喜欢上自己。」
「我……很抱歉……」她想不到更好的回答,也不知道该说什麽,最终只有道歉。
「没事……」他顺了顺自己的头发,恢复平时的模样,「真是的,一不小心被你传染变得多愁善感了……我应该会去……」
「你说什麽?」
「好……差不多该开始……我走了。」
「等一下!不准你消失!回来!」
在记忆中,考完试後,这个花花公子就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与她完全断开了联系。
「再……」
对方的声音越来越馍糊,连带着她的视野也渐渐沉入黑暗。
她知道,是醒来的时候了。
「唔……」睫毛轻颤,她慢慢睁开双眼,感知的回归让她知道自己躺在床上。额上的湿毛巾已经变得有些温热。
「……」盯着天花板发呆,这个梦在她受伤的心窝上又捅了一刀,那已经成为她一辈子的愧疚。
她知道这麽做於事无补,事情早已过去多年,说不定对方早已忘记她,但是,她就是不能原谅自己……为什麽我没有早一点发现?
「我……昏倒了?」回过神,她缓缓地坐起身来,回想事情发生的始末,「应该是昨天……在外头太久又没有睡好吧……唉,总之先吃晚餐吧……嗯?」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窗边的小茶几上有感冒药和微波意大利面,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感冒了要好好休息,就算我是医学系的你也不能不顾好身体啊。意大利面要记得微波後再吃,明天再来看你。」
「这个白痴……」她没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微笑,只觉得心里有一丝暖意流淌,回忆构成的梦境所带来的悲伤及懊悔似乎冲淡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