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阳关上门，卸下肩上的书包，却没有减轻半点重量。
天色还没暗，夕阳斜射的光线穿过落地窗，把整个房子染上温暖的黄色，他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但心里却已然是深夜的黑。
和于花酿谈论流流的事让温阳的思绪又回到了过去，然而那些美好的记忆，不可避免地，也连接着没有于花酿、没有色彩的部分。
他找不到准确的时间点切割两者，因为他们的相遇与分离都发生得令人措手不及。
温阳拖着步伐缓慢走进客厅，丢下手里的书包，让自己摔进沙发里。
本来想要放空脑袋，就这样睡一觉的，但从在于花酿家门口就震动个不停的手机，这时又响了起来，硬是扼杀了他的想望。
他不用仔细看就知道这般迫切来自於谁，只是不想面对。
温阳深深叹了一口气，闭起眼，仍旧是接通了电话。
「喂，小阳，怎麽都不接电话？」女人温柔的嗓音透过话筒传进温阳的耳里，担忧的语气让温阳皱紧了眉头。
「上课转成静音，没听到。」
「你到家了吗？」
「嗯。」温阳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尽量用最短的句子回答，不想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情绪。
「那好，你先去洗个澡吧。我们也快到了。」
「快到哪里？」
「上礼拜我有传讯息跟你说我们要回去吧？」
「我忘了。」
「你这孩子……」这回叹气的是电话那头的女人，「总之换身衣服吧，爸爸说想带你去吃牛排。」
「嗯。」温阳低应，最後只用一个单音结束通话。
挂了电话之後，他没有马上动作，只是转过头，看向挂在走廊上的全家福。
爸妈并肩坐在红色的沙发上，两人分别抱着自己和温雪，对着镜头开怀的笑着。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候摄影师为了逗笑他们说的笑话是什麽。
然而那时坐在他身旁的温雪，不同於自己满脸灿烂，脸上只挂着一抹温婉、自始至终都不曾变过的笑，让他心里那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又加重了一些。
但温阳根本不在乎，他只希望温雪能告诉他，等等该用什麽样的表情面对他们的父母。
踏在木头地板上的阵阵脚步声，夹杂着咖啡机运作的声音让温阳蹙紧了眉，他用抱枕摀住自己的头，浓郁的咖啡香却又窜入他的鼻腔，一夜没进食的肚子於是像是闹铃一般响了起来，使他再也没有赖床的慾望。
他坐起身，边揉着自己酸痛的腰背，边睡眼惺忪地环顾四周，直到看见客厅角落正冲着咖啡的模糊身影，才想起自己昨晚在沙发上睡着，放了父母鸽子这件事。
温阳郁闷地抓着头发，挣扎了好一会，才开口唤了咖啡机前的女人，「……妈。」
女人闻言，随即停下动作，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莞尔一笑，「你醒啦，睡得还好吗？」
温阳摇摇头，看着妈妈嘴角逐渐加深的笑意，没有表情的脸蛋刷地染上了一层别扭的红晕，原本想要表示的歉意也在一瞬间缩了回去。
而温妈妈只是转过身，关掉咖啡机的电源，接着拿起牛奶倒进刚冲好的咖啡里，若无其事地给了他答覆：「昨天的事就别在意了，我们知道你一定是累坏了。」
「……下次你们回来，我会记得的。」
温妈妈一愣，下一秒又继续未完的动作，假装自己没有听见他那细如蚊蚋的低语，脸上的表情却比屋外的阳光还要灿烂，「这麽久没吃东西，肚子很饿吧？你先去洗澡，早餐妈妈很快就准备好了。」
「没关系，我──」
「我也还没有吃，陪我一起吃吧？」温妈妈打断了他的话，换了个让他没有办法拒绝的方式说，「我们飞回来就是为了和小阳一起吃饭嘛。」
於是他只能无奈地点头，然後乖乖前往厕所盥洗。
纵然他不过是想藉机去于花酿家买早餐而已。
和妈妈一起享用早餐的时光很安静，除了窗外偶尔鸣叫的鸟儿，温阳只听得见自己咀嚼食物的声音。
他本来就不是会主动开启话题的人，这点作为他的家人肯定是清楚不过，但妈妈看上去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氛围，所以温阳也没有在这件事上花费太多的心思，只是专注地回想着妈妈上一次下厨做的是什麽料理。
直到吃完早餐、温阳帮忙收拾碗盘时，温妈妈才又开始了与他的谈话。
「你怎麽没问爸爸去哪里了呀？」
「也只能去打棒球了吧。」温阳不以为意地看了妈妈一眼。
「真是个不可爱的孩子。」温妈妈有些不满的啧了一声，从温阳手里接过了盘子就往厨房走去，下一秒又要他把桌上的果酱放回冰箱。
但明明冰箱就在厨房里。
温阳深锁着眉宇，无法理解厨房那位大婶的思考逻辑，却听话的抓起桌上的玻璃罐，跟着她的後脚进厨房，把东西放回原本摆放位置。
「学校呢？过得怎麽样？」旁边洗碗的温妈妈用余光瞥了眼关上冰箱门的温阳，顺势又问起了他的生活，似乎是不想结束好不容易开启的对话。
「还行吧。」温阳伸了个懒腰，看着妈妈拿起菜瓜布在盘子上来回清洗。
「有没有成绩单？拿来给我看看。」
「……现在才刚开学。」
「咦，是吗？那选组呢？」
「转学之前就决定好了。」
「社团活动？」
「这周还在选填阶段。」
「是喔。」她怔了怔，旋即又把注意力放回手中的餐具，没有再继续提问。明明水流的声响几乎盖过她一半的声音，可她语气里的失落就是清清楚楚地传进他耳里。
温阳看着这一幕沉默了半晌，才拉开餐桌的椅子，双手靠着椅背在她身後反坐下来。
「今天晚上你会煮饭吗？」
「嗯？」
温阳没有回答，直到温妈妈不解地转过头，他才稍稍扬起了嘴角，然後说：「我想吃咖哩，可以煮咖哩饭给我吃吗？因为你做的饭比较好吃。」
而他眼里反射的那张脸，瞬间又绽满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