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蘅出身於扬州,为扬州一户名医世家,其父季尧膝下三子,老大季茝、二子季艾,季蘅排名第三。季蘅出生便身子不好,季尧看了便摇摇头,只说了一句「尽力而为吧」,便绝口不再提季蘅寿命之事。
也因为是家中第三子,继承家业的责任并非全然在他身上,所以家人也就由着他的性子,让他去做他喜欢的事情,比如他并不喜医理草药,喜欢些诗词歌赋,家人便送他到江陵泰凌山上的东皇书院学习。
其实季蘅是极聪明的,虽然身体病弱,但天赋异禀,读过的书可以说是过目不忘,对於人情世故更是机敏,可以说是天十分的聪颖,也正因如此,家中人总是不时流露出可惜可叹的眼神看他。
不过季蘅真正聪明处,便在於这心胸的开朗,他自然是知道自己的身子也许无法像一般人一样享有数载天年,但他认为既已来到人间,便要好好游历一遭,躺在房里与药香相伴四十载,还不如在山水之间策马驰骋二十年。
这一夜,夜凉如水,季蘅独自披衣走出房门,由上而下望着泰凌诸峰,月华照耀下的漫山繁花,比起白日的灼艳,似乎更多了分静谧与内敛,这样的静谧之美,不禁令他想起了早晨时林间的偶遇。
那个女子,他一到书院,便听师兄们提起的那个「湘师妹」。他在遇见她前,便看过了她曾写给其他师兄们的春联,字迹秀丽却不失挺拔,都说字如其人,季蘅便开始有些好奇这位湘师妹是何许人也。
恰巧他起得早,也并非是与他同期的师兄弟们上课的时间,他便於山上随意游走,却也因此遇见了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苏湘。
那名女子就静静倚靠着桃树,手捧词集一卷,一头青丝随意挽起,简单的发饰更衬托其气质,侧脸轮廓秀美,一双明眸低敛,纤长如蝶翼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小片可爱的阴影。树上花色灼灼,树下人面桃花。
苏湘虽美如桃花,但白日里那明艳的花却不是她最好的形容词,夜晚多了几分沉静与神秘的桃花,才更像她。
想起自己说出「人面桃花」後,苏湘马上红得比桃花更艳的脸,季蘅平时白皙较无血色的脸便添了几分红润的气色。
「季……师兄?」
闻言,季蘅有些诧异的回头,「湘师妹,这时辰你怎麽独自出来?」
「平时也是这样的,父亲并无拘束,其他师兄们平时也不太在晚饭後还来这。」苏湘一望进季蘅惊异又略带惊喜的眼,便匆匆别开视线,看着地上的小花小草,还有自己露出裙摆的鞋尖。
季蘅微微一笑,拢了拢披在肩上的薄衣,「那师妹下过这泰凌山吗?」
「其实没有,父亲给我很大的自由空间,但并不允许我独自下山,父亲平时也不下山的,所以我也没有机会下山。」偷偷抬眼看了看季蘅,见他此时并未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便微微松了一口气,「季师兄去过很多地方吗?」
「我也不能去太多地方的,因为身子不比常人。」说到身子不比常人时,季蘅的语气低了低,但很快便恢复了,「但还是去过很多地方的,虽不曾在北地黄沙中骑马,但江南草长时也曾策马奔於原野,也会和兄长们一起去上元灯会。」
苏湘心下了然,初见季蘅,便觉他气色较苍白,身子也较为薄弱,只是两人才初相识,也不好问起,「师兄见识不限於自身病苦,心性也开朗。」
「师妹会想看看上元灯节吗?」并没有回应方才苏湘的一番话,季蘅偏头向苏湘,一抹笑映在苏湘眼底,如夜色中最明亮的星。
「想,听说很热闹,在山上总是安静的,也想看看那样的场合。」一提到上元灯节,苏湘便稍无平日沈静的模样,反而显露出了一些十五岁少女的娇俏。
看着苏湘这不常见的可爱的模样,季蘅的笑从嘴角到了眼角,一颗泪痣似乎也感染了这样的笑意,「好,若有机会,一定也让师妹看看。」
听见这席话,苏湘自是高兴极了,「那、一言为定?」极少见的,苏湘笑得弯起了眼角,这一刹那,季蘅觉得自己错了。苏湘绝对不是那夜晚静谧的桃花,也不是白日灼灼的桃花,此时此刻,她是这泰凌山上的万顷繁花,一时间全都盛开在自己的眼底。
以及心底。
「嗯,师兄说到做到。」季蘅笑得清雅,「既我们有了这约定,那便不该是如此生疏的朋友了,以後师妹就叫我蘅师兄。」
苏湘对於书院众学生,一直都是以姓氏加上师兄来称呼,从未这样以名称呼过他人,故这样的提议让她愣了愣,却又觉得季蘅说得极有道理,既然两人都有了特别的约定,那应该是关系更好一点的朋友了。
苏湘想想觉得有道理,便开口道:「嗯,蘅师兄,可别忘了明年上元要想办法带上我。」
自此,季蘅成为了苏湘在整个泰凌山上除了苏以外,最亲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