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耽美】文武紀事 — 第一章 懸案

九星连珠,星轨叠合,万物归始,千载难逢。

曾有高人立书预言,九星连珠时,阳明山南侧,将有一奇人降临,年十五,着白衣,吟诗歌,乃文曲星下凡也。此一奇人受天道眷顾,成年後将平息武林之乱象,逆转世道之歪风。

而此时,便是那奇景显现之时。

子时,阳明山南侧山崖旁,万头攒动。

「师兄……我有些犯困了……我们什麽时候才能回去呀?」一名约莫十二岁的白衣少年拉着另一名少年的袍角,含糊不清地开口。

约莫十七的少年应道:「还没见着奇人呢,再等会儿。」

少年垂下头,喃喃道:「真会有奇人出现吗?」

「这可不好说。你瞧,掌门还在那对星盘呢。」语毕,另一名少年也禁不起睡意,打了一个呵欠。

立於山崖之前的男子正手持木制星盘,对着古书,仰头观天。有微凉的夜风轻轻拂过,带起衣袂随之飘飘,此时此刻,无端升起了一种诡谲氛围。

「天上明明乌黑一片,什麽都见不着……」少年望了望天,乌云密布,黯淡无光,不像会发生异象呀。

「子曦。」另一名少年以手肘撞了撞他,示意他压低嗓门,莫要被掌门听到了。

又过了半晌。

「师兄……我真要受不住了……咦?」猛然从一个点头中惊醒,魏子曦不经意向身後树林看去。

少年皱眉道:「又怎麽了?」

魏子曦抖着身子,满脸惊恐地叫道:「师、师兄你你你、你看那处!」

被这麽一惊,众人也随着小师弟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树林之下,一名同样身着白衣的陌生少年负手而立,散着一头长发,衣襟略为凌乱。

「呃、嗨?」陌生少年试探性地开口。

众人齐齐张大了嘴,震惊到无法言语。

见状,少年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窘迫,随後他似乎想起了什麽,先是摇摇头,再轻轻叹息一声,朗诵道:「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

众人瞪大眼,不约而同倒吸了一口气。

顷刻间,全场鸦雀无声。

五年後,天元三十四年。

「唔。」男人的一声闷哼。

阳明山庄,竹林偏房内的竹榻上,两个男人正赤裸着上身,两掌相对,盘着双腿,闭目对坐。

「孩儿……孩儿不行了……」文杰然忍着全身上下传来的不适,艰难开口。

「唉,你怎就这般受不住呢。」文萧墙深深叹息。

文萧墙是阳明派的掌门,年纪才四十初头,眉目清秀,言行却透着不凡的气度,深沉的眼里藏着内敛的精光,只消远远望着就足以使人肃然起敬。那如瀑的墨发就算难敌岁月生出了少许白丝,却也掩盖不住他身为掌门人的凌人气势。

文杰然紧紧咬住下唇,双目紧闭,脸色苍白,额角沁出了几滴冷汗。

「快了。」文萧墙将双手向後一缩,再重重击上他的双掌。

被这麽一撞,文杰然又难受地哼了一声。

「罢了,今日便到此为止。」文萧墙将最後一缕真气灌入他体内,又运气将他体中气血与脉象探查一遍,确认无甚大碍後,这才收势将手撤回。

「多谢父亲。」文杰然睁开双眼,勉力抬起千钧重的头颅,从喉头中发出几个微弱的音节。

而後,他一手支地,似想起身行礼,不料他只是晃了晃身子,完全站不起来。

「方才接纳内力,就别起来了。」文萧墙背过身子,拿起衣服套上。

「谢父亲谅解。」四肢如被碾压,手脚都使不上力,他悄悄抬眼看向文萧墙的後背,再度忍不住面露疑惑。

在那结实而不粗犷的後背有一道怵目惊心的长疤,紫黑的疤痕自右肩上蔓延至腰心,想来他受这伤时留了不少血。

「又是一个谢字,你要是真谢我,就快些把亲事给定了。」文萧墙已将衣物换好,转过身来定定地注视着他。

「这……两人的终身大事,岂能草率决定?」文杰然被这麽热切地盯着,难免心虚。

「草率?与红儿成亲难道委屈你了吗?」文萧墙眉头一皱,语气难得重了些。

「并无!妹妹很好……是孩儿配不上她。」文杰然眼神左右飘忽着。

阳明派是江湖上公认的第一大派,位於王城东方,以青城县的阳明山为驻地,广收弟子,勤练武艺,势力之强连朝廷也要忌惮三分。只不过,这门派的体制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

二十年前的一场门派内斗──抬文抵武,使阳明派分裂成了两个支系:文系与武系。一般而言,门派分裂不是彻底分裂成两个不同的派别,就是胜出的强者把弱的那方给吞并了,哪会如阳明派这般分裂成两个支系,还能和平共处这麽多年。

不过,这文武系并非处得十分融洽,只能算井水不犯河水。武系弟子一律住在西侧山头,长年闭关习武,极少下山;文系弟子则住在东侧半山腰,日日於山林间赋诗言志,抚琴谱曲。

说也奇怪,这门派里的掌门按理来说都是由实力最强的弟子担任,而文萧墙却住在文系,还是文系的领头人。

「你明白她的好,她亦倾心於你。你一表人才,她温柔婉约,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何不快些成就好事?」文萧墙昂首望着墙上的书画。

「父亲器重孩儿,孩儿日後当涌泉以报,至於成亲一事……还请容我再考虑些时日。」文杰然斟酌着用词,深怕让人再次误会。

「好罢,这事儿暂且不提。话说林清澈一案有着落了吗?」文萧墙拿过书案上的摺扇,静静把玩。

「就算前日找到了那柄剑,也无法判定林师兄是否为武系弟子所杀。」说起这件事情他就头疼。

林清澈比他长一岁,资历却比他浅,才拜入文系短短三年便在一次采药途中失踪了。几日前,前去西侧山林里寻人的弟子慌忙回报林清澈被杀了,他没找到人,反倒找到几件染血的衣物与玉佩。他说林间里到处血迹斑斑,树木上遍布大小刻痕,情况着实惨不忍睹,显然是历经了一场死斗。

林清澈武功低下,恐怕早已遇害……而他的屍体竟然凭空消失了!

西侧山林算是武系的领地,文武系弟子向来不合,近几个月更是频繁对呛,气氛剑拔弩张。因此,在这件事发生之後,所有文系弟子一致将茅头指向武系,认定武系弟子一定就是凶手。

正当所有人为了此事烦闷不已,「杀人凶器」终於在前日被发现了,那是一柄银亮锋利的长剑,也就是武系的练习用剑。

林清澈失踪一案疑点重重,许多枝微末节都不太合乎情理,难道真是同门自相残杀?

文杰然亦曾多次寄书向武系问罪,武系却一声不吭,半点回覆也无,这到底是默认还是冷处理?

问不出个结果,文萧墙也没再追究。临走前,再三叮嘱文杰然必得按时运气调息,不然後果不堪设想。

「终於走了!」与掌门面对面谈话,文杰然压力如山大。虽然他是自己的义父,但也不必像个老父亲催婚吧!

他扭了扭紧绷的肩膀,满脸疲惫。自九星连珠後已经过了五年了,也不知是否真有命格仙君保佑,他的日子过得非常滋润,人人将他当作预言里的奇人,整日毕恭毕敬,还将他的一言一行记录成册,几乎要把他看作神仙膜拜。

他也因此被「请」进了文系,一路上平步青云,先是被掌门收为义子兼关门弟子,又顺理成章地当上文系第一弟子。

第一弟子,代表的是综合能力排行第一,有人望、有才华,掌门自然要悉心栽培。

文杰然也觉得自己似乎变聪明了,学什麽都如鱼得水,果然重生的人都能开挂吗?

只可惜……这个世界没有网路啊啊啊!说好的快乐重生异世界呢?他怎麽感觉自己倒像是穿越到古代来了!

这什麽鸟年代啊?古色古香就算了,历史还不互通,他说什麽别人都听不懂啊!难怪大家都以为他是个神秘的高人。也因为如此,他才能「出口成章」……随便背首诗来装逼。

文杰然一面闭眼打坐调息,一面回想自己重生後荒谬的一切。

突然,咿呀一声,门开了。

啊,一定是来送乾净衣物的师弟。

「多谢师弟了。」文杰然头也不抬,继续对着门打坐。

「是我。」一名娇俏的女弟子笑道。

真是怕什麽来什麽!文杰然一个激灵,迅雷不及掩耳般地抢过女子手上的衣物,遮掩,转身,穿好,一气呵成。

待文杰然拢好衣襟、抖抖衣摆,确认自己仪表堂堂後,他才回过身来笑道:「怎会是你?」

他不知道自己的嘴角还在抽搐。

「就不能是小女子吗?」文红一面腼腆回应,一面走到一旁收拾他换下来的衣物。

文杰然连忙制止:「我自己来便可!」再僵着一张俊脸说道:「不是不行,是男女授受不亲……」

「你我情同兄妹,何必如此生分呢?」文红低下头来,掩面羞道。

「……」文杰然乾笑着。嗯,既然是兄妹,那就别结婚了!乱伦是要遭天谴的!

文红是掌门八年前在外游历时收来的义女,年方一十八,原姓名不详,只知她受了一点创伤,过去的记忆全没了。不过她倒是还记得如何弹琴,琴艺精湛,惊为天人,故而与文杰然同为四艺才子之一。

文系四艺,棋琴书画,人才辈出。文红是琴道之中的翘楚;而他则是那书道之中的翘楚。

文红面容清丽,明眸皓齿,举手投足端庄大方,是个绝世美女。心仪她的富家子弟排起队来能绕阳明山一圈,怎麽偏偏看上了他呢?

「我待会儿要去琴房练琴,不知文哥哥可否指点小女子一二呢?」文红揉着两侧衣摆,姣好的脸蛋浮上了一层红晕。

文杰然犹豫道:「我尚有几件事务须要处理,恕无法奉陪,日後当补偿你。」

呵,又来这招。别以为他不知道她会事先清场,好搞个甜蜜两人世界,再来个刻意弹错,顾曲周郎。他虽不如周瑜聪明,却也洞悉一切,他才不是文红的周郎呢!他这个文郎才懒得陪她玩。

「辛苦文哥哥了。」文红一脸惨遭遗弃的落寞,任谁看了都会感到不舍。

「你也辛苦了。」文杰然歉然一笑,目视她推开了门。

走出房门前,文红脚步一顿,回首问道:「文哥哥,今年乞巧小女子受邀到百味楼献上拙技,不知你可愿费时前来听个几曲?」

「倘若有此荣幸,我求之不得。不过,父亲兴许不会放我下山。」文杰然望着她眼里的光,实在不忍拒绝。

「父亲那方倒不成问题,小女子会去说情的。」文红欣然道:「一言为定!」

「好。」文杰然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老实说,他对文红是半分感觉都没有,要不是看在两人与掌门亲近如父,他哪会拖至现在还没把话说开。再过两年,文红便要到桃李年华了,难怪掌门催婚催得愈发勤奋。

这些年来,他一直过得顺水顺风,无甚风雨,最近是怎麽搞的?烦心事怎会一桩接着又一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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