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宗一开始渐渐显示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也就是安静精致面庞下隐藏的天生霸道。
黄昏是秘密时刻,宗一带着我躲到后院的小仓库里,然后玩着属于我们的秘密游戏。
宗一对我的身体很好奇,他喜欢亲吻我的一切,并时不时要求我解下衣扣。
然而这种游戏,只是因为充满好奇与欣喜,却全然没有任何情/色的。
小孩子的世界没有任何的禁忌和束缚,我们拥抱在一起,因为这样子十分温暖舒服。
仅此而已。
当然,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宗一当初的谎话,但也只能当作小孩子的童言童语,彼此会心一笑。
昭和七年的除夕,满洲迎来了一场大雪。
我和宗一拄着脑袋趴在榻榻米上,静静看着院落中的雪景。冰冷的空气令隔扇上的落地玻璃窗结满了霜,于是一切便都成了模糊不清的。昨日我们堆好的雪人一动不动地微笑着,池塘里的锦鲤在冰层下缓慢地游动,不时有雪花成块地自松枝上落下。
世界很沉谧,但却是那般静美。
我问宗一:“现在,满洲的雪如何,比日本的美吧?”
宗一微笑着点头。
菊乃端着热茶走进来,絮叨着要我们快些换好衣服,除夕是不能懒惰的,否则一年都将一事无成。
日本没有春节,只有新年。从一月一日至三日,即是传统正月。
然而年末的除夕夜却是最最重要的。
洗漱后,我们身着盛装,手牵着手来到父亲面前拜年,并得到了红包。
早餐是传统的“杂煮”,即年糕汤。新年的杂煮最是丰盛,里面除了年糕、白菜、甘笋、冬菇、芋头还有许多虾和鸡肉。因为浅野家的老宅在北海道,所以我们吃的是关西口味,所谓的关西口味即是直接放很多味增汤,而关东却要先烧再煮。
因为吃得过饱,我们都不爱动弹,于是难得清闲下来的父亲陪着我们一起玩起翻花牌游戏。
结果我输的很惨,被父亲拿来取笑一番。
下午,我们为远在北海道的祖父写起年贺状。
宗一的书法明显比我的要好,我想着从未谋面的祖父一定会更加喜爱他,于是心里越发嫉妒起来。
我询问父亲,祖父是怎样子的。
父亲却突然异样地沉默了起来。
我只好自己动笔,虽然毛笔字歪歪扭扭的,却是下了十足功夫的。
【前略:
亲爱的爷爷
北海道也下了雪幺
也和满洲一样的美吗
我十分的想见到您
最后恭祝您新年快乐
雪穗敬上】
父亲看到我的贺卡十分的开心,然后便开始对我们讲起他的一些往事。大抵是因为年轻时游历的经验,父亲的故事集丰富而多彩,甚至有关于印度和法兰西的风情人物。
我和宗一听得入迷,连何时天黑也不知道。
晚餐有很丰盛的锦盒寿司和生鱼片,到了午夜还必须要吃年越荞麦面,并要一直守岁到天亮。据说看到新年的日出,自己的愿望就能得以实现,并可以健康平安,得到新的灵气。
至于喝酒更是要“三三九盏”。漆器制成的盛酒的小盘,三个一摞放在一起,将屠苏酒装在漆壶中。家人,包括小孩从上至下拿出小盘,点一些屠苏酒饮下,经简单擦拭后,依次饮下,直到饮用三次,就算完成“三三九盏”的仪式。
父亲独酌的时候总是易醉,平时他会歪倒就地睡着,今天可能是过于高兴,竟然讲起了我的母亲。
我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宗一,却发现他听的竟比我还认真。
母亲原与一名老衣铺的继承人有着婚约,后被少帅抢为妾室,最终少帅兵败家亡,她只得年轻守寡。那时军阀混战,一个女子在乱世无亲无故,如飘零的柳絮......
父亲说至煽情时,竟让下人捧来一袭红色蜡染旗袍。只见上面绣着繁复精致落梅花纹,娴静而娉婷。
这是我初次看到它,情不自禁地上前抚摸着。
那一刻,仿佛隔越着时空,我切实地触摸到了母亲的身影。
“那一天,我在河边救下轻生的她,她就穿着这件旗袍。她说,这本是她的嫁衣,如今,她拥有的不过是往事......”
父亲拥抱着旗袍,轻声念着。
最终,他将头埋进丝绸中。
仆人见他少见的失态,立刻将我和宗一抱走。
那年除夕,我向天照大神许了一个愿望。
出嫁的那一天,我希望能穿着母亲的旗袍。
然而许愿时不小心说漏了嘴,宗一听到,瞪着漂亮的黑眸瞅我。
我撅嘴,莫名其妙。
浅野家在鹤岗一向很有名望,因此正月初一便有很多人上门来访。
生意来访的;相交世家;店铺伙计等送礼拜年者不胜枚举。父亲亦恢复了平素的谈笑风生,谦和好礼地接待他们。
日本人、中国人、俄国人、美国人、朝鲜人......而其中有位很特别的来访者,他不同于任何一位,因为他穿着日本军装。
父亲不着痕迹地皱着眉,将他迎入内阁。
自甲午战争后,日本逐步侵入中国东北地区。尤其是明治三十八年,即1905年日俄战争后,日本在其控制的中国大连成立了关东州;并于大正四年,即1919年组建日本关东军,开始正式在中国东北布署军队。直至最终建立满洲国后,日本关东军制定了所谓的“满洲农业移民百万户移住计划”。军部向国内民众大力鼓吹这片土地的富饶广阔,并逐年以惊人的倍数增加移民数量。于是大批因关东大地震以及饥荒困扰的日本农业贫民源源不断地涌入中国东北,这群人被称为“日本开拓团”。
关东军初期是由数千人南满铁路护路部队组编而成,后又形成由日军各主力师团,轮流调至中国东北,担任关东军部队的规例。
自去年“满洲事变”(即九一八事变)后,中华民国与日本发生了极度恶性的军事和政治冲突。
而在日本国内,主战的日本军部地位上升,竟然一跃成为超越华族与士族的特别社会阶级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