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旗袍记 — 拾肆回

“因为宗一君,深爱着自己的姐姐。”

不知为何,听到安藤恭弥对我说完这句话,我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是什么让我如此紧张?

是他无温度的笑容?

不,是他的眼神!

“雪穗!”

宗一的声音唤醒我的发怔。

我转过头,才发觉原本提在手中的金鱼袋子不知何时砸在了地上。

清水撒了一地,而那只白色的、有着漂亮花鳍的凸眼出目金正在地上扭曲拍打着。

我忙不迭蹲下身,捧起挣扎的金鱼。

离开了水,它在我的手心是如此痛苦。

“......一样的。”

我喃喃着。

宗一扶起我。“我们去找水。”

离去的脚步如此匆忙,当我回过头时,安藤恭弥却仍旧立在原地,微笑着。

最后在一处公共饮水处,我们拯救了那只金鱼。

然而玩乐的心情已经全然不知所踪,只得乖乖回家。

父亲坐在车上,沉默地看着我们。

我低着头,一径地看着金鱼游来游去,以沉默化解尴尬是最好不过的。

“怎么了,两个人都闷闷不乐的样子,婚礼时不是还很好么。”

我摇头。

宗一亦没有说话。

“这只金鱼是雪穗的新宠物么?”

我又点头。

“那么今后它就是你的责任,要记得爱惜它。”

大抵是觉得气氛不对,父亲不再说话。

抵达安藤家的别宅后,有人专门为父亲拉开车门。

父亲看了他一眼,不由得惊道。

“松井,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好奇的看去。

此松井非彼松井,乃是严肃的松井管家的父亲,松井家世代是浅野家家仆,常年生活在北海道浅野本宅。

“少爷,很多年不见......松井非常挂念您。”老松井说到这里,十分地动情。“还有,老爷他也来了。因为少爷您不肯回本宅。”

父亲听到这里,顿了一下,许久才被老松井搀扶下车。

宗一突然拉着我的手,对我说:“雪穗,别害怕,记得有我在你身边。”

我点头,犹豫道:“祖父大人,他真的来了,对么?”

宗一颔首。

我们随着父亲走进屋子,老松井已迫不及待地在前面带路,激动喊着:“老爷、老爷,少爷回来了。”

当来到一间和室门前,只听里面传来祖父威严而沉稳的声音。

“松井,大呼小喝地做什么,太失礼了。”

只见老松井一边笑着回应,一边为我们拉开了纸门。

发际斑白的祖父此刻正跪坐在神像下,一身青黑色付下和服,神情严肃。

父亲跪在他的面前,缓缓行大礼。

“父亲大人。”

久不见祖父回应,于是父亲只得一直弓着腰。

半晌,父亲又道:“一直没有回北海道,是因为儿子身有要事,并且患有疾病,请父亲原谅。”

这一次,祖父总算回应了父亲。“崇,关于你的病,安藤家已经告知与我。所以......我原谅你。”

“谢谢父亲。”

我感觉这不像多年没有相见的父子,而是上下级的对话。

宗一带着我同样跪在了父亲身后,向祖父行大礼。

“宗一见过祖父,祝愿祖父身体康泰。”

“嗯,一郎长大了,离开的时候明明还只得祖父腰那么高。”

虽然祖父依旧面无表情,但是却看得出来很喜欢宗一,因为声音比对父亲要温和万倍。

终于轮到我,我紧张地深吸口气:“雪穗参见祖父......”

“这位小姐,我不是你祖父。”

冰冷的一句话,气氛霎时降至低点。

父亲忍不住道:“父亲,雪穗她是我的女儿,你的孙女!”

“流着支那人的下等血统,不配做浅野家的女儿。”

“父亲,如果您要恨就恨儿子吧,孩子是没有错的。”

“住口,如果当初你不是为了迷恋那个支那女人,非要留在满洲,这个家庭又为什么会破碎?!”

“这个家的矛盾从来不在于我爱谁,而是父亲您的顽固不化!您难道忘了母亲究竟是为什么自杀。”

“住口,一郎正看着呢,你不要身为父亲的尊严了么!”

......

我默默地退出和室。

老松井正双手垂立于院子里,神色忧郁。想来是听到了父子俩的争吵。

看到我后,老松井优雅地垂头行礼。

我弯腰还之以礼,然后缓缓走开了。

回到卧室里,我正对着镜子忧愁如何褪去身上厚重华丽的和服,一双手突然拦腰抱住了我。

我将双手贴在了他的手背上,静静看着镜中那精致美好的少年,然后慢慢侧过头。

宗一的唇就印在我的唇上,似乎有着金平糖的味道。

“会被看到的。”

“......我担心你在偷偷哭泣。”

“我不会的,我永不会为不爱自己的人哭。”

“正相反。”宗一亲吻我的手。“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我想我会哭。”

我皱眉。

“不会的。”

“你保证?”

“我保证。”

最终,宗一亲吻了我的双眼。

我们一起将金鱼放养在圆形玻璃鱼缸里,为了装饰美观,我们捡拾了很多彩色鹅卵石铺在底端。

“白日里,你说的那句‘一样的’是什么?”宗一一边为我梳头,一边问我。

我轻声道:“一样的,是指我和宗一,金鱼和水。”

我们离开彼此都无法活下去。

宗一顿了下,突然拽着我的发,将我拉至他的怀中。

“雪穗,我喜欢你。”

“我也是啊。”

“不是那样的喜欢,你知道的——是爱。”

“......可是爱又是什么呢?”我想我们都还是孩子,并不懂得。

“......我不知道,就像死亡一样。”

“为什么一样?”

“因为死,也许才是唯一可以证明爱的方式。”

“我不认为,所以我们就这样永远在一起,活着。好么?”

“嗯。”

祖父和父亲一直在和室里说话,晚饭只有我和宗一沉默地用完。

他悄悄地对我说:“今晚来我这里,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好东西。”

于是夜里我偷偷地溜进宗一的房间,他穿着浴衣正躺在榻榻米上看书。少年特有纤长而性/感的手臂以及脖颈十分的美好,我忍不住上前亲吻他。

他单手搂住我,要我和他一起看书。

那是本外文书,我完全看不懂。

“这是什么文?”

“德文。”

“书名?”

“《我的奋斗》。”

“什么内容?”

“......你不会感兴趣的。”

“我走了。”

宗一立刻坐了起来。

“好吧,我不看了还不成。”

我伸出手。“说好给我的好东西呢?”

宗一拍拍我的手。“傻瓜,骗你玩的。今晚我们一起睡。”

“那你得给我讲故事。”

“什么故事?”

“关于爱情的吧。”

“红线的传说,如何。”

“那是什么?”

“据说每个人一出生,就有一根命运的红线绑在小手指上,连接着心脏,以及他的爱人,直到他们相遇,这根红线便会系为一个结,名为相思扣。而恋人们永不会分离......”

我听着宗一清澈如泉水般优雅的嗓音,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早,当我睁开眼的瞬间,看到的便是我和宗一那系在彼此小指上的红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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