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下午第二堂课上课前两分钟才回到班上。
负责班级缺旷的副班长紧张兮兮地跑来找他──哦，副班长那份陶土还在他抽屉呢。
「邱晨，你不要再翘课了啦，我也不是每次都能帮你cover耶！我下个月要去大学面试，有好几天公假不在喔！」
他看了他一眼，友善地说：「好啦谢啦，面试加油。啊点名的事班长会帮你代班？」
副班长点点头。
嗯，很好，班长那份陶土也是他做的。
他愉悦地回到座位，下一堂是数学课，他早就已经看完课本，三角微分也自己导证了，还有指数微分变成原本的样子嘛，雕虫小技。
他顿时开始纳闷自己到底为什麽不继续待在琴房。
於是他在课本用各种方法推倒微积分，自动铅笔写啊写，比黑板上老师的讲解还勇猛，就这样又度过了无聊的下午。
眼看陶土一个一个完成，他做了一颗电动马达、一颗地球仪（而且还用牙签刻了五大洲）、一台除湿机（毕竟有了坦诚相见这种深厚的情感）……他自己的作品却还没想好要做什麽。
做什麽好呢。
他抱着篮球坐在球场边树荫下，看着放学後被学生占据的操场，难不成要做篮球？不，这太没技术性了，连自己都瞧不起。
做篮框？排球场网子？树？旧大楼？
怎麽一个比一个没有意义。
还不如做个牛顿！霍金也很好！而且不知道陶土能不能做出重力波。
忽然，他看见音乐班学生从礼堂出来横越操场回音乐教室的大迁徙，他看着他们吆喝着、扛着各式各样的乐器。
做钢琴吧，一架平台式钢琴。
有了计画，他站了起来，把手里的篮球随便丢在一边，往琴房走去。
×
「哇！邱晨你好猛喔！」
当邱晨自己的陶土平台式钢琴初次亮相，理所当然获得全班的瞩目。
开玩笑，他很认真找了图片研究整个构造，还计算了各个零件如顶盖、支架、谱架、踏板之类的大小比例，完美接合它们，揉啊揉、搓啊搓，揉到怀疑人生，搓到感叹时光！
他对作品当然富含情感，而且引以为傲，这种艺术与物理的融合他自己都赞叹。
只是这个作品，同时也引起了同学的好奇。
「不过你跟音乐有什麽关系啊？为什麽要做钢琴？」
「对啊，爱因斯坦跟马达都很符合你，但是钢琴……」
「你学过钢琴喔？」
「怎麽可能，我国中就跟邱晨同班，他是音痴啊！」
什麽音痴，你才音痴。邱晨蹙眉瞟了那同学一眼，就算是音痴又关你什麽事。
倒是那个隔壁男生偷偷拉着他说：「我记得……你之前那个学妹，梁什麽？叫梁路庭嘛，是音乐班的？」
邱晨看着他，不说话。
「哦，你喜欢她？」男生眼带促狭，这个邱晨终於也对异性有兴趣了吧！不然每次被他盯着看都有点紧张啊！
不过他倒是很不屑的样子：「……你觉得我会喜欢一个笨蛋？」
「呃……喔。」男生想了想，「可是那个学妹也蛮强的啊，段考都有上红榜欸。」
邱晨露出一个更鄙视的表情，「你为什麽会去注意国中段考的榜单？」
而且笨蛋又不是指功课不好，关段考红榜什麽事。
男生也觉得莫名其妙，关注咱们学弟妹错了吗！邱晨干麽突然那麽凶嘛呜呜呜……
「我妹是国中部的啊！」他可怜兮兮地为自己讨个公道。
「噢。」他也很敷衍地发出一个应答声。
两人简短的谈话结束，刚好其他仍在讨论的同学又问：「所以邱晨你为什麽会做钢琴啊？」
他沉默了几秒钟，指着教室布告栏的教育部宣传单，轻描淡写：「多元学习。」
接着捧着他的陶土钢琴飘走了。
三月末，美术课前，也就是交作业前，田诗妮在一次实验课後拉着他留在实验室，假善後实验的名义。
「邱晨，同班三年了，我真的很喜欢你……」田诗妮揪着制服下缘，和邱晨面对面站着。
她顿了顿，低着头继续说：「不知道你记不记得，高一科学成果展的时候你帮我搬看板……」
记忆力很强大的他当然记得这件事，那天快下雨了，老师嚷嚷着要他们赶快把纸制的海报啊、看板啊搬进室内，他看一个女生很虚弱地搬着看板慢慢走，便单手捞起板子扛在肩上跑往阶梯，但这就跟「举手之劳做环保」的概念是一样的。
而且看板一腾空，他还想着原来女生力气这麽小，不过是块全开的厚纸板，这点重量都不能承担。
直到他看到梁路庭自己扛着各种乐器跟厚厚的乐谱仍在校园健步如飞，还常常自己推着鼓啊、琴啊之类的大乐器调整琴房摆设，才有了新的认知。
原来还是有不正常的女生？
「我觉得我们很合适……」她还在说，怎麽知道心上人根本没在听。
噢，误会大了，同学。邱晨脑海飘着这句话。
他平淡地看着田诗妮，而她发现了他的视线，自己理解为一种「深情款款」，脸颊越加蒸腾。
「你……」也这麽觉得，对吧？她在心里羞怯地把话说完。
「对不起。」他微笑，轻轻回答。
田诗妮一愣，一下子不能接受刚听到的三个字。不是应该是「我愿意」吗？
只见他指着墙壁上的人像画，说：「你知道那边那个人，是谁吗？」
她僵硬地摇摇头。
不是牛顿，也不是爱因斯坦，那是谁？
「那是莫扎特。」他答，空气凝结了三至五秒後，他说：「我放的。」
她眉头抽动，鼻头酸涩，背脊发冷。
「谢谢你，但是对不起。」接着，他走出教室，留她一个人在震慑与心碎的泪水中。
×
愚人节後。
「欸，邱晨，你帮我做的爱因斯坦分数很高欸！谢啦谢啦！」隔壁男生抱着化学指考大全，陶土作业的分数打完，作品发回来了，他欢乐地对他说。
「高分就好。」
「啊你的钢琴呢？分数应该也超高的吧？」
邱晨一顿，「不知道，丢掉了。」
「啊？丢掉？为什麽要丢掉啊？你不要可以送给我啊！」回去送给妹妹假装是自己做的，也很拉风！
「噢……你下次早说。」他答，接着悠哉悠哉地晃出教室觅食去了。
邱晨摊开的数学课本上，在他写的复杂符号旁边，被他画了一个疑似是女生的图案，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还有一抹甜甜的笑。
《番外／揉情似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