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米跟赛连手牵着手坐在床边,眼神平静的望着房门口,平静得好像他们等待的是故人,不是即将夺取他们性命的杀手。
黑色的死神降临。
是个只有十几岁的黑长发少年,他没有一丝防备的推开门,好像真的是来话家常的访客,一双无机质的黑色眼眸没有半丝活人的光彩,「你们也是提诺家的人吧?」
杰米没有说话,他低头看向女孩瞬间被悲伤占据的空洞表情,忍不住把手心里那只软软小小的手抓得更紧一些。
「不说话那就是了。」少年敲了下手心做出结论,然後一根钉子就变魔术似的出现在他指尖。
虽然已经在女孩那双美丽的蓝眼睛下做出约定了,但当足以贯穿她头颅的钉子从门外射入时,杰米还是坐不住的冲上前挥开它,用他自己也不能理解的力量。
「杰米?」赛连愣住。
「......」别问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不管是那股不知名的力量,还是身体又不受控的做出正常情况下他绝对不会做的事。
例如保护一个才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女孩。
就跟爱护大自然、不捕杀保育类动物是一样意思,维护美丽的事物人人有责,就只是这样而已。
就只是这样而已。
杰米忍住想回头看女孩一眼的冲动,这个杀手很厉害,是视线稍微离开个半秒就可能会命丧黄泉的那种厉害法。
「不是说没有念能力者吗?要再加价才行..…」少年缓缓走进房间,喃喃自语的同时又丢了好几枚钉子。
而杰米很离奇的再度闪开,甚至有余力丢丢梳妆台什麽的回击。
在杀气跟钉子乱窜的场合下,血液彷佛在沸腾,心脏也跟着胡乱鼓动,这不是害怕,他潜意识莫名地兴奋不已。
杰米越打越得心应手,又一次,轻松撕裂了大理石墙柱,自己的手不知什麽时候变成一只狼爪,重点是他并不感到意外,紧绷的肌肉证明这其实才是他习惯的人生。
就好像树上的蜂窝一直都存在,只是被人们所遗忘,当不小心破坏树枝的屏障时,野兽就出来了。
没错,遗忘。
「我是谁?」
「杰米你这孩子又睡昏头了吗?」
「杰米?.....你又是谁?」
「我是你妈啊!大白痴!」
妈的,竟然被老妖婆当免费儿子奴役这麽久。
虽然她的拥抱很温暖,让他每次都会鸡皮疙瘩猛窜,餐桌的面包很香软,让他吃上十个也不会饱,但晒过太阳的寝具和种在庭院的紫薇,都美好得不像现实。
他终於知道那份极欲离开的违和感来自哪里,因为他压根不是那该死的普通人杰米。
一个闪神,胸腹就被超乎常理的力量猛然贯穿,重力加速度下杰米飞撞进浴室。
水龙头应该是被自己撞坏了,在空中喷洒出抛物线的水柱。
女孩可能会很高兴,他还想着如果能离开就带她去看广场上着名的喷水池。
看来是没机会了。
「杰米!」赛连尖叫。
她的呼唤跟自己遥远记忆里的某个画面重叠在一起。
老妖婆跪在地上痛哭,昏迷前怀里还死死抱着满身血的年轻男子。
男子没有做错什麽值得去死,事实上他还非常好心,愿意把食物分一半给个陌生人,陌生人很饿也很狼狈,褐发下的锐利眼神看着就不是善类。
而他的确不是。
他是盗贼,幻影旅团的八号。
想要就抢,抢不到就杀了,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所谓分享。
所以陌生人为了另半个面包杀了男子,或许是因果报应,最後他竟因为意外失去记忆,然後被受到打击而精神错乱的老太婆捡回去成了杰米。
难怪他见了那个紫头发的女人会这麽熟悉…..应该是叫玛琪吧?没认出来也不能怪她,因为之前在旅团他都是以狼人的姿态示人,那时他们虽然对外一致,但却没有能把後背完整交付的信任。
「伊尔谜,太慢了,回去记得领罚。」
「是,爸爸。」
死神在中途换手,换成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银色长发如狮毛一样张狂,也强得非常张狂。
二打一,不公平,杰米侧过脸吐出一口血。
大死神缓缓走进已经能淹过脚踝的水洼中,安静无声,没有溅起半点波纹。
「你很不错。」
可惜就要死了是吧?
「有什麽话想说吗?」这是对强者最後的尊敬。
「别杀她。」莫名其妙,自己竟然把遗言用在一个连名字都不清楚的女孩身上。
「抱歉,揍敌客家最守信誉了。」答应杀光就是要杀光,连只看门狗都不能留下。
「让她死在我之後。」竟然都莫名其妙一次了,那再一次也没什麽差别。
「伊尔谜。」大死神朝外喊了一声,显然刚才的长发少年原本正打算动手。
咚咚咚的脚步声带着不掩饰的焦躁和混乱,杰米在疼痛中仍忍不住分出心神,担心女孩会跌倒把脑袋摔得更笨。
完全无视银发大叔威武慑人的气场,赛莲一冲进来就立刻扑到他身上。
「杰米。」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像是溺水的人不管不顾的抓着一根水草。
「我叫沃夫。」想了一下,他还是拨开女孩的头发,抱着都要死了至少再看一次的补偿心理。
蓝眼睛依旧美的足以让他忘记流血的伤口。
「沃夫。」赛莲从善如流地改口,「你没有遵守约定。」她委屈万分的咬住下唇,要哭要哭的。
「唔」他想道歉但却又咳出一口血。
「….你、不想死吗?」她盯着溅上白色裙摆的红点发楞。
「嗯」好不容易才找回记忆,虽然都不怎麽值得回忆。
他只是突然有点想,想回去看看老妖婆一个人过得怎麽样,毕竟是他欠了她。
女孩静了一下,嘴唇咬得更紧一些,紧到几乎要把唇瓣咬破的程度,是真的破了,嫣红的血染红柔软的唇瓣,有种妖冶的奇异美感。
「那沃夫、可以陪我活着吗?」
「好」她真的很怕孤独啊,只要有人陪着,不管是生或死,哪一种形式都没关系,就像是曾经弄丢了什麽重要的宝物,所以变得患得患失甚麽都要牢牢握在手里。
听到回答女孩很开心的笑了,然後就伏低身子吻了上来。
她的唇就跟想像中的海绵蛋糕一样,不,比海绵蛋糕更甜更软,虽然带着血却没有让人恶心的铁锈味,反而异常甜美。
伸出舌头细细舔去,他就像个横渡沙漠的旅人越喝越渴,闭上眼睛感受更加真实,女孩细滑的发丝落在肩上,长长的睫毛甚至能刮搔到他的眼皮。
只是一个吻的时间,在他还没回神有任何更深入的动作时,女孩就已经离开。
所以他也没意识到刚才还直冒血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癒。
赛莲转过身,对两个很没职业操守全程目睹的死神,盈盈一笑:
「让我唱一首歌给你们听。」
那声音是曾把沃夫迷惑得不辨是非的温柔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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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夫在沉醉中隐约意识到身体自己动了起来,就像是受到笛声蛊惑的无知孩童,一直到夜风把歌声稍微吹散了一点,他才恍然醒悟。
他跑了,虽然是非己所愿,因为脑海一直有个声音要自己快跑,尽己所能的用最快速度离开这里。
沃夫大概知道女孩的歌声有什麽功能,但知道归知道大脑却完全不受控制,努力了几次也只来得及匆匆回望一眼。
女孩娇小的身影还在水波粼粼中独自高歌,朦胧月色下,就算只是模糊的影子也美得很不真实。
只是他们已经离得太远,远的每当他回想起有关她的画面时,都停留在那个害怕孤独却又独自留下的脆弱背影。
早知道就该听话选择一起死了,因为根本没有两人一起活着的方法。
靠在肮脏椅背上除掉蜘蛛刺青时,沃夫不只一次想着。
「..…不对,是早知道就该回吻了。」
「先、先生,您有说话吗?」老板战战兢兢的放下工具。
「没有。」
「喔、喔.…先生已经完成了。」
「嗯,辛苦了。」
老板受宠若惊的快吓哭了。
「下次接待客人要和颜悦色,知道吗?」别再一副好像全世界都欠你钱的样子。
「是、是,一定一定。」
挥挥手,沃夫很潇洒的完全没打算付钱就转身离开。
老板碰一声踢翻躺椅,「操你妈的王八蛋!你凌晨四点去敲随便一个人的门,看人家会不会爽!」而且他所谓的敲还是直接把门踹成木渣!
「这瓶酒给我应该不介意吧。」男子懒懒的嗓音从後面的地窑传出。
「!!??」
「对了,你刚才口中的王八蛋是指谁呀?」以散步的悠闲姿态走到老板面前,肩上还背着老板前天新买的大包包,塞得很鼓,显然里头绝对不只一瓶酒。
「我!绝对是我!」老板已经跪在地上了。
「嗯,很好,很有自知之明。」沃夫笑了一下,眼神陡然一转,「但,还是杀了你比较保险。」
他该感谢老妖婆神经失常把自己这个仇人当成杰米来养,所以提诺家那场「意外事故」,死的是杰米不是沃夫。
这段由女孩牺牲换来的新生命,他不想再做最终只能拿半个面包的盗贼了。
「一开始就该得到全部。」五根锐利的粗大狼爪,爆出。
老板大骸,原来当面对死亡的恐惧达到极致时,连求饶都梗在喉咙无法发出。
只是一个眨眼,男子已经从他身边快速擦过,走出门外时脚步再度恢复悠闲,褐色眼睛半弯半闭,从容不迫得让人以为他只是一个来找亲戚的年轻人。
不,应该是来找亲戚借钱的年轻人。
沃夫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钱袋,看来还为数不少,难怪没有收在室内而是随身携带。
「好心提醒你一句,钱还是别带在身上比较好,不是每个盗贼都像我这麽好心不杀人的。」
「……」我还该感谢你吗?
男子没再回头,这次身影确确实实的在晨光中逐渐远去。
但老板学乖了没敢再背地咒骂,年纪大了心脏实在不堪如此负荷,而且他刚才是真的感觉到了,男子伸出爪子时的杀意,只是不知为何最後又突然改变主意。
「总不会是因为这个吧。」低头看了下还披在身上的白色床单,老板依旧是大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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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记:杰米也是个乱创作出来的人,是说原本想安排个壮烈的牺牲让他死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