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莳擅长军事更甚於掌政。
自幼他就尽显自己对於军队布置、领军步调的高度掌控能力,尽管只是沙盘推演,他的锋芒无法掩盖。
可惜他出身王族长孙,身为王位继承人,几乎不可能投身沙场。
而深知这点的祢浲给了他机会与舞台。
经过了一段时间,终於让所有军营内的人信服自己的能力足以领导全军,一场场战役下也让路莳对军队更加熟悉,连捷的战报接连送回主城,失土即将全部收复,敌军逐渐撤出。
他不是没有恨过祢浲。
在那人用十字架抵住他喉头的那一刻,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忿忿,但路莳仍是看见了。
对方藏在衣袖内的手,紧紧握着一个贝壳。
他自己也有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
那时候他们还小,某一天路莳终於成功说动祢浲,用魔法将他俩从自幼长大的双重内陆国带到向往已久的海边。
他们抛开自己的身分,在那里闹腾了一下午。
堆沙堡、找螃蟹、游泳,甚至用了祢浲的魔法潜水到了光靠憋气绝对无法到达的深处,还遇到了大鱿鱼把当时的小僧侣吓得差点儿回不了岸上。
最後,他们发现了两个贝壳,复制般的纹路、外型让他们相视一笑。
拿出藏在战袍内里的东西,路莳轻轻抚着。
「司令,将军请见。」
「让他进来。」他迅速的收起贝壳,放入胸前的暗袋。
*
祢浲仍旧待在大教堂里。
那一天之後,他再也没有戴过这顶王冠。战区的情况转好,需要处理事务增加的速度日益趋缓,祢浲有了更多属於自己的时刻,例如看着王冠发呆的时间。
他永远记得那个时候。
走出皇宫书房,捧着王冠的手不自禁的颤抖,用法力关上大门,在最後一点缝隙阖上之时,自己跌坐在地,甚至挤不出一丝力气回大教堂,在王冠上溅出的泪花绽放在眼前时,祢浲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他真的夺去了路莳的一切:地位、形象以及家族的传承。
他甚至不怀疑向来直肠子的路莳会恨自己一辈子,纵然祢浲晓得自己做得无比正确,这必定是他这一生中,最为重要而明智的选择。
路莳的梦想得以成真,免去了一场显然将更为难堪的罢黜与随之而来的性命威胁,他没有错。
尽管在面对那样受伤的眼神下......他没有错。
「陛下──」一个负责传送飞鸽战报的小兵莽莽撞撞得跑了进来,身後跟着几名负责通报与保护国王安全的护卫。
祢浲还来不及开口、护卫们也赶不上请罪,那名看起来状况极度不佳的兵卒气喘吁吁地大嚷:「司、司令他中了埋伏!」
手中的王冠在一片静寂中落到了地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他,没有错
吗?
*
路莳一直都是身在战场最前线,不只因为祢浲那时的命令,也是他对自己的负责,当初作的决策,确确实实得让许多人失去生命。
所以,当一旁幽黑的林里猛然射出漫天盖地的箭矢,他与身下的马同时倒下之时,他内心的感觉其实就只有庆幸。幸好,打头阵的是自己。
後面跟随的军队几乎是立即做出了反应,几名大将立即围住了路莳,大把大把的火炬被扔入密林,敌军很快的放弃在暗处逃窜,两方战火正式爆发,後方的随队医疗很快的来到他们的总司令旁边,却全都束手无策。
金属的箭头是倒钩状,尖端被抹了毒药,甚至每一支的都不同,唯一的相似处是全都足以致死!
医疗军们从总司令身上拔下的每只箭矢都让路莳的身体硬生生被撕出一道血肉模糊的口子,体温正逐渐流失,双颊早已失去血色,而距开打已经过了两、三个小时,後方来的援军大都与追赶而来的敌军陷入胶着,完全找不到空隙将路莳送回主城!
一道强烈的光芒猛地迸开,一抹纯白的身影落在战区上,他毫不迟疑的挥动手中的十字架,光如同浓稠的丝线般在十字的尖端旋绕,在前任大主教朝前一劈之下,所有的敌军应声倒地。
Luxembourg军全都愣在原地,只要是曾受到祢浲照护、解惑的人都知道,他们敬爱的大主教所施展的魔法──纳妮丝对祢氏一族不曾中断为她服务的特殊眷顾──从来没有伤过人!
只有祢浲知道,这项天赋确实难以对任何东西造成伤害,除非施用者有毅然执着的心意与甘心将为此付出巨大代价的决心。
在他们的现任国王再次行动,投身於另侧战场之时,Luxembourg军们终於醒了过来,跟着投入干戈尚未平息的区域。
在大部分的敌军都被逼退之後,祢浲才回到那个地方。
路莳被埋伏的地方。
他飞速的奔了过去,原本包围住总司令的所有人退开一段距离,祢浲拥着他的肩膀,快速的抛出几个他在刚来时就已经施展在路莳身上的治疗咒,效果就如同那时的一样,表面上的皮肉癒合了,但各式各样的剧毒已经侵入到他的五脏六腑。
祢浲忍着泪,他拍了拍路莳的脸颊,「起来了,快点,别睡了。」
四周的人离开了,各自偷偷的抹着泪。如果连国王陛下都救不了路总司令,那......
在祢浲的坚持之下,路莳终於微微地睁开了眼睛,苍白的双唇勉强地开阖,「浲......」
听到熟悉的声音,祢浲眼眶的泪终於溃堤,落到路莳血管尽显的脸上,「莳殿下......」
「呵,」略带青色的唇溢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我,喜欢你叫我莳殿下。」那就像,他们可以永远像他还没继位时一样,不必忧心长大成人。
「我......很喜欢现在的国名。不过,再见了,浲。」路莳阖上了眼睛。
感觉那具身躯真正的倒在自己怀里,双手无力的垂下,祢浲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他只能闭上眼睛,感觉世界正天旋地转。
最後,祢浲弯腰抱起了路莳。
没有理会任何人,他直接瞬移回到了大教堂,将路莳放上主殿一个平台,从这天起,大教堂谢绝所有的民众。
数日後,一场没有邀请外宾的低调葬礼在皇宫中举行,祢浲让路莳以国王之礼在皇室的墓园里下葬,在棺材放入前任国王将长眠之处时,前任的大主教走上前蹲下,手指抚过前方的碑石,「路莳」二字被刻在上头,在他站起之後,举着十字架的手一挥,一旁的土随即填上。
在周围的前任皇族成员们低声啜泣中,祢浲的唇开阖了数次,没有出声。
*
祢浲写了一封给身为主教的弟弟的信。
之後,他沐浴洁身,在大教堂纳妮丝的雕像前跪了一个上午,起身後走到了广大的主殿中央,拿着从一出生就伴着他到现在的十字架,开始作画。
一条条发着光的细线在大理石地板上浮现,额上开始泌出汗珠,足足费了三个小时才完成了这个魔力强大的繁复法阵,而祢浲却没有驻足欣赏它,哪怕一秒。
他站到正中间,一个放射状图形的中心点,将十字架上抛,同时法阵徐徐的以逆时针加速着转动,炽色悬浮在空中,祢浲闭着眼,双唇抿紧,十指紧扣,法阵已经飞速运转,几乎成了一个填满颜色的圆形。
一瞬间,法阵倏地停止,Luxembourg国民此时全都顿住,祢浲应声倒下,十字架轻柔地落在他的身旁。
「陛下──发生了什麽事?刚刚......」祢茨,当时国家内最高的神职人员,打开了方才明明还挂着咒的大门,「陛下您怎麽了!」
「茨,原谅我的自私。
我决定将Luxembourg一分为二,而祢氏将世代守护较小的大教堂与皇宫周围区域,更名为圣霁,而另一块,保存这个名字。
莳殿下走之後的这几天,我仔细地想过了,并不是所有祢家的後代都能同你我一般真正为民着想,何况这之後他们所必须承担得不仅是国民的心灵寄托,而是整个国家。
法力能阻止战争,却也能引起战乱。我让除了祢氏一族以外的人全都忘却的魔法的存在,而在圣霁的区域之中,将有一支足以与祢氏王族相辅相成同时相克的家族形成,让和平,能永远持续下去。
路氏将继续成为Luxembourg的王族,他们将永远忘了我。
原谅我的任性。永别。
祢浲。」
那之後,祢浲以大主教的身分沉眠於王族墓园,紧邻着路莳。
在周围的前任皇族成员们低声啜泣中,祢浲的唇开阖了数次。
「等我。」
------------------------------
嗯,这显然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故事。
我必须承认这并不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故事,但是我很早就决定了结局。而让我有一点点构想成形的是星期一的历史课,well上的是上古罗马史,唯一扯得上关系的大概就是王国时期吧哈哈。
也因为我的好学妹又来要番外了,所以我就决定写一篇关於建国的故事来庆祝(?)元旦。(恩虽然这好像不是一篇庆祝文该有的样子)
好吧虽然读者不多但我还是想说说关於这一则小故事。
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Luxembourg的意义,他是一个真实存在而我很喜欢(但不是最喜欢haha)的国家,卢森堡。
当然啦这跟卢森堡的正史基本上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关系,不过他的建国历程确实也是很艰辛的,但哪个地方不是如此呢(笑)。
不过这个地方的公国制很吸引我,也让我决定之後的正文或多或少不再是完全的架空。
小浲没有办法再守护Luxembourg了啊,那对他来说太痛了。
这篇番外里面有我关於政治的一点点点想法,当然啦只有一点点。
那,正文再见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