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邑怔怔看着赵晴晴,眼底有无法遏制的怒意。
赵晴晴一这麽做就立刻後悔了,这钱原本是她东凑西凑要送来给他的,现在却变成这样。
周邑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深深吸一口气,不再理赵晴晴,转身回家,留她一个人在原地。
她以为他会和她吵,可是没有,这才是她害怕的,他是不是默认分手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脏污的膝盖,上面的血浸润在长袜里,扩散开来,像一朵乾枯发黑的玫瑰。她蹲在地上将钞票逐一捡起,整理好,压在他家门下。打开书包,原本要送给他的礼物早就已经破烂不堪,包装纸湿又发臭。她拿出来随手丢在巷口的垃圾桶里。
赵晴晴向父亲解释自己走路没看路,掉进大沟里,她父亲没怀疑,只怪她做事不够小心。後来膝盖的伤因为没有即时处理感染了,还跑了几趟医院,吃了七天的抗生素。
周邑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在赵晴晴的世界消失了,他们没有共同的朋友,她对他的近况无从得知。
赵晴晴一度变得很排斥上补习班,她其实有点怕再遇到他们。她不知道向补习班或者父母说这件事,会有什麽後果,也许是换来再一次的报复。
她试着去认识同补习班的其他女孩子,和她们同进同出,想得到一点庇护。
那群男孩子有好一阵子没出现在她面前,後来来了,若无其事的样子,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偶尔他们还是会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捉弄赵晴晴,在她的椅子上黏口香糖,在她的讲义上画不堪入目的图画。
赵晴晴黏那群女孩黏得更紧,可以说是讨好般地巴结她们,就怕自己被落下。女孩们并不排斥赵晴晴,可她们原本就已经自成一个小团体了,赵晴晴突然加入,对她们来说有时候还是会觉得不习惯。况且,赵晴晴本来就是她们年级的一个传说,她的风评并不是很好,在十七、八岁的女孩的认知里,谣言就是事实,而赵晴晴的脾气不好也是事实。
她无法完全打入她们的圈子,她总是被有意无意地隔离在外头。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麽交朋友了。
她发现她能跟梁贞好,那是因为梁贞脾气太好,好到没有个性,才能容忍她。她和梁贞的友谊一直都是她在维持的,多半是她先主动找她。梁贞人缘好,跟谁都能相处。
发现自己做人失败,赵晴晴很难过。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主动去找周邑道歉?万一他不领情呢?
整节课她都在想这件事。
下课後,她出现在他家门口,屋里有微弱的灯光,他在家。赵晴晴鼓起勇气敲门。
周邑看到她的时候并不意外,他往旁边让了让,放她进来。
赵晴晴站在茶几前,没有坐下。周邑进房间拿出一个信封袋交给她,赵晴晴接过手,发现是一叠钞票。
「还你,我不要。」
她的脑中百转千回,一边告诉自己不要冲动、不要生气,一边想着该怎麽开口。
今天的周邑看起来乾净整洁,原本过长的头发已经剪去,可他还是骨瘦嶙峋,原本的T恤显得空落落的。
「周邑……这钱是我自己存的,我原本想拿给你,让你减轻点负担,那天那样的方式,我承认是我太过了,可我本意不是那样……」
「不管你的本意是什麽,你的钱我都不会拿。」
「为什麽?」为什麽周邑要在这个点坚持?收下不是很好吗?
「你自己也还是学生,这钱不是你赚的,我怎麽能拿?」
他的话让赵晴晴一时语塞。
她迟迟点了点头,将钱收进口袋里。
他们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她盯着周邑的衣角,周邑盯着地砖,各自怀着心事,谁也没有说话。
厨房传来咕嘟咕嘟的煮水声,夏末傍晚还残留着酷热,客厅里只有一支小小的电风扇吱呀吱呀转动。
她朝他走近,食指勾住他身侧的小指,低着头,拉拉他的手,悄悄抬眼望他。
他的眼角残留着哀伤,对上她的,轻轻收起小指,勾着。
她再看他一眼,他的嘴角透露着极浅极淡的笑容。
她走进他的怀里,将头靠在他的胸膛,那天的事,只字不提。
有时候,有些话,不一定要说出口。
如果真心相爱,就会明白。
他拥抱她的左手腕上戴着一条蓝色的绳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