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度洁癖者」,这个词被用来私下戏称系上某一一年四季戴口罩并携带酒精瓶消毒的同学,记得名字叫做玖吧?这样的举止固然莫名,但是城觉得不了解他人行为背後的原因就这样嘲弄他人的系上同学也着实幼稚。城不以为然地托着下巴,在教室里看着背後零星几个同学们正在指指点点的对象,毫不专注於课堂。
「你看你看,笔掉下去就要用酒精擦拭,真的很夸张。」
「听说洁癖也是一种病。」
「对啊,有病就要去看医生啊。」集体嘲讽低笑。
城从来不是甚麽正义魔人,再加上被嘲讽的本人并没有听到这些风声,他也就让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虽然觉得不妥,但也不会出声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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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了。
在医院长期担任志工的城在医院大厅看见熟悉的身影,但他并没有上前打招呼,而是尽量让自己隐身,不让对方发现。
上大学注意到系上有那麽一号奇怪的人物後,他同时也注意到每个月固定会在医院见到对方的身影,他虽然好奇,但是他觉得要让对方保有隐私,毕竟就他所知,那位同学没提及过任何有关自己的病情,所以他从未上前打过招呼,也尽量避着对方,免得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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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冬交际时期,流感盛行,但是对於正年轻力壮的大学生来说,病毒侵扰根本不是他们担心之事,但就唯一玖感冒了,咳个不停,脸色苍白,脸颊却是微红,几个和他熟的同学劝他早退,他却拒绝,撑着上完早上的满堂。
下午没课,恰好又轮到城到医院担任志工值班,他送资料到急诊时,却听到一声凄厉的哭声从急诊门外哭进医院,配着担架轮子快速转送过地板的声音,这在急诊甚是常见,城原本不甚在意,直到听到那句呼喊:「玖!你醒醒啊!不要吓我!」
城转头一看,担架上的不正是他的同学?玖紧闭着双眼,脸颊潮红,喘着气,看起来甚是痛苦。
「喀瘩。」担架经过门栏,震了下,一个东西从担架上震落,但是担架周边的人都专注在玖的病情上,没人注意到有东西掉落,唯有傻愣看着担架从自己眼前飞快奔过的城注意到,他上前将物品捡起来,掉落的是玖的手机。
要把东西还回去才行。城尚未从惊讶中回神,只反射性地这麽想,但是下一秒回神後才想到,该把东西拿去哪里还?虽交给服务台也行,但是拿着对方手机的自己,却莫名有种自己不能再逃避漠视的感觉,得要亲自归还手机才行,去了解这个他一点都不了解的同学。
下班後,城向柜台打听玖的情况,似是已脱离险境,但仍需住院观察和修养,於是城在商店街买点水果後就前往玖的病房。
「叩叩。」
「请进。」
是单人房呢,看起来真不错。这是城第一次看到单人病房,不免用眼角余光打量一下房间,并在心中发出惊叹。
「您好,我是玖的同学,今天恰巧在急诊见到他被送进来,并捡到他的手机,所以拿来归还,然後这是点小礼。」城恭敬地将手机和水果递给眼睛有点肿,神色疲惫的妇人。
「是玖的同学啊,你好,我是玖的妈妈,谢谢你,别这麽客气,请坐,我弄点水果给你吃。」玖的母亲接下水果,起身要去切洗水果,但是被城阻止。
「阿姨不用了,不麻烦。」
「这样啊……」玖的母亲放下水果,给予城一个虚弱又疲惫的微笑:「谢谢你啊,来看玖。」
「那个……」虽然犹豫能不能多嘴问这麽隐私的事情,但是城还是决定一问:「请问阿姨,玖是怎麽了?早上看他身体就不是很舒服的样子,没想到下午就……」
「唉,这都怪我,早上没注意到他身体的状况就让他出门。」玖的母亲悲从中来,泪扑簌簌掉下,让城一阵慌张,连忙掏出卫生纸递给对方。
「玖他先天没有gamma免疫球蛋白,也就是免疫力非常低,虽然每个月都进医院补充,但是他仍很容易感染,这次似乎就是感染了流感病毒……每次他感染都像是要到鬼门关前走一遭,我都觉得好害怕,好怕一个不小心儿子就没了。」玖的母亲终於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低头掩面啜泣。
城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哭泣的同学的母亲,同时消化着令他错愕的资讯。
没有gamma免疫球蛋白,意谓他没有B细胞免疫,如此免疫系统可说是半瘫痪,难怪他总是戴口罩和带酒精消毒,是怕自己感染吧?
城望向沉睡的玖,心里兴起了怜悯和保护慾,不知为何,也不知道该怎麽做,但是他就是想要保护他,明明都这麽努力活着了,为什麽还要遭受不明白的人士在背後冷嘲热讽?他不想要再默不出声,他想要,不,他必须,站出来为他说话,为他扞卫他努力活下去的尊严。
还有,他不想再看他孤军奋斗,自己承受着这一切很辛苦吧?总是小心翼翼地活着,怕一个不小心就和父母、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也所以他才和系上同学都保持着距离吧?为什麽要这麽悲观?城握紧拳头,发誓等玖醒来,他要陪伴玖,带玖重新大胆地认识、接触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