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平安,也希望你过得好。』
除夕夜当天清晨,莫洆浈陪着裴母一同上菜市场,藉机支开其他人跟裴母独处。裴母当然懂她这点小心思,但不知道从何说起。
天际线才刚浮出一抹白,菜市场里的人潮不算拥挤,至少莫洆浈犹疑的问句裴母听得一清二楚。
「学姐……还好吗?」
拣选白萝卜的动作一顿,裴母长吁口气,点头,「有跟我报平安。其实这两个多月她也没有跟我联络,就只有她到巴黎时有跟我说一声,之後就无消无息了。」
「所以妈你还是不打算跟我说,或是跟其他人说?」
闻言,裴母面有难色地摇头,「其实我已经跟你说很多了,我也还在观望,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我跟蔚萱真的已经约定好了,时机到了我一定会说,现在就等尘埃落定,让时间去证明吧。」
莫洆浈不意外裴母是如此反应。当她知道学姐提分手时,她便心存怀疑,一直到那天听闻莫丞翰的言谈,这才确定她的第六感没错。
学姐一定有什麽苦藏在心里,她是这麽认为的,於是她不动声色找了裴母,在她闪躲的视线与心虚的话语中,莫洆浈证实了心中所想,一句「我不想再看到又欣哭了」彻底摇撼裴母。
见她目光闪烁,莫洆浈又再补了句「学姐有苦衷,对不对?」裴母彻底失守,拉着莫洆浈点头,「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说。」
莫洆浈郑重承诺,绝对不告诉别人。
「其实在又欣出院的那天清晨,蔚萱有跟我约碰面……」
裴母并没有向莫洆浈全盘托出,她不能毁约也不能辜负陆蔚萱的信任,於是她只告诉莫洆浈,她知道学姐圣诞节那天要离开台湾这件事。
「你知道她要离开却没有阻止她?也没有告诉又欣?」莫洆浈有些错愕。
裴母面有难色地叹气,点头,「先别问这麽多,反正,我同意了,剩下的就别再问我了。记住,千万不要跟别人说我有跟蔚萱联络这件事。」
莫洆浈不是死缠烂打的人,虽然她满肚子问号,但是看裴母从容不迫的态度她倒是放下心中的大石。
也许只有裴母知道,对於陆蔚萱,她心里到底有多不安吧……
裴母忘不了那天清晨约她见面的陆蔚萱,脸上笑容有多麽悲伤。後来的那些话、那些决定震撼到让她说不出话。
「好啦,学姐在巴黎没事就好。」莫洆浈拿过菜篮,「学姐是可靠的人,我们只要相信她就好了。」
「其实比起蔚萱,我更担心又欣啊。」
「又欣?她有什麽好担心的?」莫洆浈扬声,「我觉得她现在有目标也有理想,过得很充实啊!当然我知道刚失恋的人一定不会是真正的感到快乐,但至少她没有颓丧度日,这样很好吧?」
跟在裴母身後的莫洆浈,不经意看见黑发中掺了几根白发,莫洆浈这才惊觉,裴母也老了。
「又欣她啊,第一次让我觉得她真的长大了。好像一夕之间,她已经大到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
鲜少见到这样的裴母,莫洆浈只是安静不语,听她娓娓而道:「无论小孩多大了,当妈妈的永远会把儿女当作小孩子,会想竭尽所能保护孩子们,看他们发光发热、幸福快乐,这就是做母亲最大的愿望了。」
裴母转头,笑叹:「以後等裴小妞大到要出嫁的时候,你就懂了。」
「裴妈……」莫洆浈伸手拉住她,撒娇道:「我们都需要你啊,哪有什麽不再需要,你想太多了。」
裴母只是笑笑,眼角那几条皱纹随着岁月深了几分,那几根白发美如雪,是每个父母最美的样子。
为了血缘,为了家庭,为了爱愿意牺牲奉献的父母亲,是多麽令人敬佩。
「我现在只希望又欣可以找到一个爱她、疼她的另一半,那个人是男是女一点也不重要,即使不是蔚萱我也可以接受,就是希望又欣不要再难过了。」
一切言不由衷,莫洆浈了然於心,而她只希望陆蔚萱可以尽早回家。
我们都在这等你回来啊,蔚萱。
「中国人的新年到底有什麽好过的啊?」看着忙上忙下的陆蔚萱,Amy忍不住抱怨:「我就不信你没少喝洋墨水。」
陆蔚萱没回应,只是站在椅子上贴春联,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又听见Amy在嚷嚷着什麽时候要跟她一起去跑趴,陆蔚萱无奈摇头。
「Amy你帮我拿那张横批。」陆蔚萱伸出手头也不抬,蓦地,用力一拉,一个重心不稳她向後跌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待陆蔚萱站稳後,Joan放开她并没有多做踰矩,只是蔚蓝眼眸锁住陆蔚萱,沉沉道:「我叫Amy先走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些话必须说开。」
Joan还是那样大方迷人,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现在站在陆蔚萱面前的不再是当初那个给不起承诺的Joan了。
陆蔚萱知道,比任何人都清楚Joan的改变。
「Joan,我跟你说过了,我现在有女朋友,我跟你早在几年前就结束了。」
那是一头漂亮的金发,黄澄的光斜斜地洒下,那双灿蓝的眼波光粼粼,像颗高纯度的钻石般璀璨迷人。她向前踏出一步,逼近陆蔚萱。大片阴影落下,陆蔚萱抬头安静瞅她。
「你明知道的,当初不是因为不爱了才分开,是我保护不了你,而你居然就这样逃到了台湾,再回来的时候身旁多了一个小孩子,你要我怎麽接受?」
「又欣不是小孩子。」陆蔚萱泰然自若地答,佯装镇定。「我们好聚好散,我不怪你,你也不用自责。你当初放弃了我,而我现在释怀了,好吗?」
「如果我说,我要带你走呢?」
陆蔚萱怔住。
「现在的我有能力带你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展开新生活。你既然决定要回来,你势必也知道你要面对我。你真的可以看着我的眼睛、昧着你的良心说,你对我没有任何的感觉吗?」
被逼到了墙角,双手圈住了她的自由,迎上那双坚定炙热的双眼,陆蔚萱觉得喘不过气。
「你真的要留下来跟Dan还有你哥绑在一起吗?」
这句话狠狠重击陆蔚萱的防备,神情松动,Joan趁胜追击,「你真的要任陆家摆布你的人生吗?那时的我们没有能力,但现在不一样了啊!我有能力了,你也没有後顾之忧——」
「Joan。」
Joan一顿,陆蔚萱抬眸,目光清澈如一汪清潭。午後的风拂过,随意放下的发被风吹乱了,扬起了她温雅的笑容。
「我的心很小,小到一次只能有一个人。我有牵挂,我放不下台湾的一切,还有那个……在等我回去的人。」
拨开了她的手,陆蔚萱迈步离开却听到Joan在後面喊:「没有人可以等一个无消无息的人三年!失联了三年什麽都会变!」那是历尽沧桑的低吼,陆蔚萱明白。
那段年少轻狂的岁月,两个女孩轰轰烈烈的相爱、伤痕累累的分离,掏心掏肺、刻骨铭心都不足以形容那段日子。
陆蔚萱是心虚的。
她承认她对Joan有眷恋,那麽多年过去了,Joan一如记忆中那样鲜明。她记得Joan拿着画笔的手,也记得那块画布上挥洒两人的曾经。
『蔚萱,你是我最想看到的风景。』
那时的Joan笑得灿烂,脸颊沾上五颜六色的颜料。
『你的风景里只能有我。』
她的风景里的确只有Joan,却是支离破碎。
陆蔚萱关上门,背向後抵着门板。想起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真的美得令她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