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他们哪,是幻影旅团。」
「幻影……旅团?」
翠反覆咀嚼着这四个字,她没听说过他们,但回观眼前如火如荼的战况,足见他们的身手……很不一般。
「你从出生後就没离开过这里吧?」
雪莱儿暗叹,资讯的匮乏果然是剧毒。
幻影旅团这群凶神恶煞,勇猛的职业猎人都避如蛇蠍,凭翠这小身板怎麽吞得下他们?就怕没噎死也要撑死。
不过说归说,人还是非救不可。
打第一眼见到翠,雪莱儿便对她产生了无以名状的亲切感。
可能是因为翠有点像露歌吧,人小志气高,外表脆弱,可一发生危难,会毅然决然地挡在别人面前。
是啊,从哪时开始,露歌已经不再需要她保护了呢?
露歌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当时她被医生诊断出营养不良,三不五时就得往医院报到打上几剂针。
露歌生性胆小,缝衣针戳个小孔她都有本事哇哇大叫呼天抢地,更甭提那打实插进血管的针筒了。
『我不要……』露歌躲在雪莱儿背後,泪汪汪的大眼宣告着她的恐惧。
雪莱儿把露歌拉了出来,『露歌,别耍任性。』
雪莱儿身为孤儿院的大姊大,比普通孩子早熟许多,看护士掐着针筒一副头大的样子,於是她自告奋勇地扮了黑脸。
『我怕痛……』露歌哭得鼻涕流了满颊,小有洁癖的雪莱儿抽了面纸往露歌脸上一阵乱抹,露歌连声哀叫,夺过卫生纸,哭丧着脸自顾自擤起鼻涕。
雪莱儿寻机弹了下露歌的额头,『痛归痛,不打也不行,不然这样吧,痛的话你咬我外套。』
她把外套交到露歌手中,露歌看看外套,又瞄了那要人命的针筒,最终悲壮地容许了护士在她乾巴巴的手臂上打针。
『放松……』护士轻抚露歌的後背,这小妹妹真是太紧张了,针头没插半寸,她浑身就僵硬得像块木头,这般下去她哪敢下针,打错血管就是另一场灾难。
雪莱儿突然趋前抱了露歌满怀,露歌热烫的小脸埋在她的T恤内,雪莱儿贴在露歌耳边说道:『什麽都别想,听着我的心跳数数。』
露歌烧红的头脑逐步冷却下来,T恤上残留的沐浴乳清香,舒展开她皱成麻花卷的眉毛。雪莱儿和谐有律的心跳声响像首催眠曲,露歌的眼皮缓慢和上,进入了恍惚的睡眠状态。
机不可失,护士抄起针筒,快手快脚地完成作业。
两个小时的折腾累垮了一大两小,精神力的大量消耗导致雪莱儿回程时睡得比露歌更死更沉,抵达孤儿院後才由院长抱下了车。
话虽如此,每当院长希望雪莱儿带露歌去打针,她仍旧没推辞过半次。
『雪莱儿,我自己去就好了……』露歌缩起脑袋,宽长的衣领掩去她大半颗头,黑亮的辫子左右晃动着。
前面疾走的雪莱儿停下,回身盯着露歌,『露歌,你不是想治好病吗?』
『嗯……』
『不打针病就好不了,而我不待在你身边,你连护士碰你都不肯。』
『可是--』你会很累……
『快点把病养好吧,这样才能去上学。』
长时间的营养不良大大损害了露歌的生理机能,她一吃到难消化的食物就会拉肚子,而且往往持续好几天。再加上露歌恐惧人群,很难适应学校的生活环境,院长便替她申请了在家自学。
雪莱儿清楚得很,这种方法并非长久之策。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谁也不能脱离这个大群体独自生活。
所以露歌一定得学着去融入。为了她的未来。
露歌凝视雪莱儿坚定的侧脸,她难以视而不见心中的不安,却不再像最初一样觉得明天毫无希望。
雪莱儿摸摸露歌的头,她笑笑,『露歌,不管你有多排斥上学,总有一天,你都必须面对……』
『露歌……我们是家人,害怕的话尽管靠着我,我会负责保护你。』
那天,雪莱儿变成了露歌的守护者,她决心学习跆拳道,锻链身体成了她每天的功课。
雪莱儿期许,某一天她将能拥有保护孤儿院所有人的力量。
可是呢,她没等到那一天,最想保护的人就死了。
她疲惫而困倦,FJ给幻影旅团开了强大外挂,纵使她以命相搏,胜算也低得让人发笑。
「姐姐。」翠小声地呼喊,雪莱儿悠远得像是在回忆往事的样子,让她心觉奇异。
「啊,我在。」雪莱儿抹了把脸,她鼓舞自己,现在不是消沉的时机,她得先度过眼前的难关,以後的事可以慢慢考虑。
「他们真强呢,姐姐,找到破绽的,他们是第一个。」翠接着说。
以往的挑战者不是累死就是给骷髅淹死,幻影旅团则远远超过她的预期。
准确地攻击要害,每次出手的力度都拿捏得宜。
望眼满地尽是一堆堆骷髅骨片,缺了鲜血的点缀,画面并不太怵目惊心。
而黑发黑眼的男人自在地游走於骷髅群中,明明没有散发出杀戮之气,本能却警告了她这人有多麽惹不得。
「--你说破绽?」雪莱儿顾不得激战,一迳地询问。
「脚踝。」在佩安门语中的意义是灵魂连接之所。
是误打误撞?抑或天意诚是如此?
濒临死亡,翠没选择前进,更不曾後退,她站在原地,看着命运沙盘推演,凝视那群死神料理乾净骷髅後,往自己走来。
翠不愿意眨眼,她想看清,最後的结局。
她早已记不太得害怕的实体,这刻充斥在她内心的,是大到连空虚也填不满的遗憾。
这个新认识的姐姐,她想跟她多说些话。
有十年吗,会不会更久啊?简单地和某个人说话,就感到安心和满足,对话内容是不大正常,可是她不必担忧对方的意图。
雪莱儿眼中,有许久不见的温柔光芒。
对了,那个人过得还好吗?
希望他会爱护那本书,好说她是把半条命托给他了呢。
长老们尚不知道书已经被调换的事。
她藏得很好。
『我叫楠,要不要跟我一起离开?』他问道,笑颜如春风和煦怡人。
她不加思索地拒绝了。
她是神的女儿,生命与土地相连,杰巴雷诺沙漠再可怖依然是她的家。
『假设你改变心意,就到杰瓦兰来。我在那里等你,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泛着凉意的风扫荡杰巴雷诺沙漠,软热的沙子在半空旋舞,汗水模糊了翠的眼帘。
从她为神奉献一生开始,唯一要做的就是把性命抛之脑後,完全地献上她这个人。
心口痛得厉害。
还活着哪,至少这一秒,她的生命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