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淮心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自己母亲的面容。
那个总穿着套装、棕色头发、身材修长的女人,究竟长什麽样子?
本该念念不忘的,却是什麽都想不起来。她唯一记得的是母亲含泪的叮咛,要她不哭别难过,快点振作起来,将来一定会得到幸福。
可是母亲所说的幸福,到底是什麽呢?许淮心怎麽想,都想不通。
如果倪殷是她的幸福,那又为什麽这一路走来,是这麽煎熬?她不怕辛苦,只怕苦得太涩、太沉,最终没人在乎没人知晓。
倪殷,也曾开口说过要照顾她一辈子。
是什麽让他遗忘了呢?
又是什麽原因,让她念念不忘?是爱吗?是喜欢吗?还是一个不能挣脱的枷锁,让她透不过气,近乎窒息,仍要执着?
「你不记得了呀?淮心跟我一样呢,我最近记忆力变得很差。」白戍仔细看着她的面容,语气却是轻快飞扬:「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有些东西真的是记不得。」
「对不起。」
「对不起?淮心为什麽要跟我道歉,只是忘记而已。」
咬着下唇,许淮心握紧双手,模样焦虑仍不自知。
「我本该要记得的。」
「不是什麽大事,不需要记--」
「是大事。」
打断白戍的话,许淮心第一次如此强势。白戍挑眉,在纸上留下记录。
「淮心的意思是,你很喜欢昨天广播的艺人,听了他的广播,却忘记他是谁了吗?」
「不是喜欢。」
「不是喜欢呀?那为什麽觉得是一件大事?还是淮心故意不告诉我,你昨天听谁的广播?想要对我隐瞒你追星?其实淮心,你是记得的吧?」
「不。」
「嗯?」
「我不记得。」
不该被记得。
她不能够记得。
「我好伤心喔,淮心既然有秘密不跟我说,但我愿意跟淮心分享我的秘密。」
「秘密?」
倪殷的存在,是她的秘密。
白戍愿意跟她分享秘密,可她却什麽都不能说。
「我没跟医生分享我的秘密,我们这样,还算是朋友吗?」许淮心发现,自己能够依靠的人,除了谭青,就只剩下陈医师和白戍了。比起陈医师,她更信任有多次谈话的白戍,跟白戍相处起来,很开心。
除了开心,还有一点危机感。
害怕秘密会被挖掘,害怕白戍会知道,自己曾经是倪殷的累赘。
「当然算呀,每个人都有秘密,虽然我会很伤心淮心有事情瞒着我,但守护自己的秘密,不是什麽坏事。」
「那,医生还是想告诉我你的秘密?」
「也不算什麽秘密啦,我只是想要告诉淮心,我最喜欢的艺人是谁。」
「是谁?」
「是,倪殷。淮心你有听过吗?」
怎麽会没听过?明明都烙印在脑海里了,一笔一划,承载了她不知道多少的痛苦。那些惨不忍睹的过往,成为一片片的刀片,往她的心口割,顺道把她的记忆,割得凌乱不堪。
「这麽说来,倪殷昨天也有广播呢。」
许淮心试图拿水杯,靠着喝水来让自己的情绪缓和。
一个恍神,她把杯子给打翻了。杯子没有倒出水,倒是她的眼眸,滴答、滴答地掉下泪水。
「对不起医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杯子根本就没有水,可许淮心仍摸到桌面上的湿意,那是她落下的泪。
「水擦一擦就好了,不用道歉呀。」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淮心,根本没有关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医生……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在他身上留下污点……医生……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