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後北势城
北势城位处烈赤国边境,三面环山,唯一平原处即通往国内要道,但往索洛或是蓝月两国就得通过形势险峻,弯绕仅百哩的山谷隘道,北势城地势特殊,易守难攻,自古以来更是庇护烈赤国的命脉,重兵长年驻紮城中,进出城均须见人凭证。
「走,快走」
「你,通行令拿出来」
北势城南门口拒马成堆靠拢,十余名守城士兵分排几列,手持长剑对着进城民众进行盘查,酉时将过,酒红晚霞如泼墨扬洒在天际间,余晖虽美,但在黑夜触角尚未伸及前,已悄悄蒙上股幽暗气息。
若莞烟正了正歪斜的斗笠,身穿灰色左衽麻布衣男装,土黄斗笠下的黑墨青丝随意用麻线绑城一束,凌乱发尾沾有昨晚燃烧得余木灰烬,脸上尽是尘土造成的污痕,她低头半无奈的审视身上补丁处,这个月为了躲过狼黠风的追捕,屡屡将自己变换成各种模样,虽然有几次险象环生,但凭藉着已然增进的轻功总算顺利脱逃,也庆幸自己不是直接对上蛇族或狼黠风,否则能否安全到达北势城都是未知数。
「前…前面…….」虚弱无力的声音在她身後响起,若莞烟赶紧回身道
「怎麽了大哥??」
她快步走到身後的牛车旁,破旧拖板上仰躺着一名满脸脏污的男子,他勉强的偏过头想要查看城门状况,却被若莞烟制止,她伸手查探男子额间,在高烫如火的温度熨到她掌心时眉头蹙拢
「还在烧就别多说话了,等会进城後我会给你寻个大夫」
「小哥,水」在她叮咛同时,拉着马车的男子递过木壶,若莞烟与他即有默契接过木壶,拔开木塞将高烧男子微扶起喂他喝水,高烧男子艰难的咽了口水,肿胀的喉咙与发胀的头让他痛苦难耐。
若莞烟替他盖上麻被,拉马车的年轻少年名唤牛各,年方十三,是北势城的一户农家子弟,家境小康,每逢月中必会到城外十哩处,也是自家农地放牛牧草,前些日子牛各原是送米粮至邻近北夺城的亲戚家,碰巧在那遇见了才逃离兽族追踪的若莞烟,那时若莞烟因为逃命三餐不继,模样狼狈,加上若莞烟吹嘘自己是如何受人欺侮虐待,热心单纯的他二话不说就答应让若莞烟到农地牧牛挣点积蓄,而若莞烟也相当积极的帮助牛各打点农务,当两人准备回到城中前一日,在农地间发现身受重伤的男子,男子身上多处鞭伤,一心前往巫蛊村的若莞烟本想见死不救,但牛各为人正直,说甚麽也要救人一命,於是他们便耽搁几日,以简单药草舒缓男子鞭伤,但毕竟伤深及骨,仍就挡不了发炎造成的高烧,因此也只能将男子送到城中医治。
「牛各,你说这守城士兵会放行吗??」听牛各说过,入城认人见证,盘查即为严格,这下牛各一下多带了两个人入城,不被挡住才怪。
牛各得意的点了点头,稚气未脱的憨厚脸上露出了神秘笑容,他悄悄的抚在若莞烟耳边说
「这守城士兵的小头头是我未来姊夫,他肯定会放行的」若莞烟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一名身穿暗灰色铠甲,头带银盔的士兵,身後披着的灰色披风显示他乃管理位阶,时而查看士兵盘查情形,时而与待命士兵交谈,当轮到牛各时,他双目一亮,走向前嘘寒几句。
「牛各弟,你回来啦!!听你姐说你这次还到北夺城给表姨丈他们送米去是吧!!」杨谅生的浓眉大眼,性子豪爽,整整比牛各高一个头的他豪迈的给了牛各一个响背,震得牛各一个咧踽,还好牛各早已习惯,笑笑的稳住身体後回道
「是啊!!.表姨……表姨丈他们……」牛各早和若莞烟想好一套说法,但为人耿直的他真正说谎时还是有些害怕,一时间竟结巴顿住了话头,这也让杨谅注意到身在他身後的两人。
这家伙,别在这时给我出错,虽然这士兵位阶不高,可还是在狼黠风眼皮底下,出了点差池难保不被发现。
若莞烟赶紧给牛各打了个机灵,牛各这才鼓起勇气,反正他是在救人,老天有眼,会原谅他呗!!
「这两人怎面生啊??」杨谅纳闷的看了眼若莞烟,但当发现躺在板车上急喘的男子时,顿然严肃
「牛各弟,这两人跟你来的?」
「是…是啊!!」牛各总算股足勇气,理所当然的说
「这两小哥是表姨丈收容的乞儿,表姨丈见我牧牛辛苦,眼见收成时节将届,家中又要筹备姐姐和姐夫的婚事,担心人手不足才拨给我用,等到婚事完备,表姨丈会派人接回」
杨谅本要靠近男子一探究竟,但听到牛各说到家中婚事,杨谅面色缓了缓说
「原来如此,但他怎一付病样」他指的是高烧男子
「喔!!说来我也傻,我们三人先到城外农地牧牛,想说人手增加,就可赶着回家帮忙,这大哥原有风寒,被我这麽一敢一催病情反倒加重了,想说表姨丈的奴仆也得好生看照,否则出了差错还得赔奴仆给表姨丈,所以我就赶着回城找大夫医治」
好样了,不说则以一说惊人啊!!
若莞烟赞叹的看着牛各说得头头是道,原本还在担心进不了城她只能趁夜翻过城墙,但自己身体状况她清楚得很,连日来因躲避追兵有一餐没一餐的,睡也睡不好,加上自己有孕,在怎麽强的功夫也挺不过虚弱的身子,要是真要硬拼,就怕自己惊动了这里军队而弄巧成拙,也因此她将希望寄托在这牛各身上。
若莞烟发现杨谅眼底的质疑,但毕竟是自己人,他也了解牛各为人,来回看了几眼後挥了挥手说
「去呗!!去呗!!」杨谅索性连入城证也省了,在牛各甩下鞭绳催动黄牛前进时,哈哈一笑补上几句
「赶快把他给我医治好,要是砸了我的婚宴,不只找你,我还找表姨丈问罪喔!!」
※※※
「牛各少爷,小姐请你到厅堂一趟」
若莞烟推开木门,手持木盘走进房内,看着牛各提着桶长布後,赶紧放下托盘抢过木桶。
「这我来就行了,你现在可是少爷,要被小姐发现了我又吃不完兜着走」
若莞烟嘟囊着嘴说,现在的她已换上乾净衣裳,米色素面斜襟长衫上系着条绑腰宽带,无任何多余绣纹坠饰,青丝成束配上黑色短靴,一身简朴俐落的她虽是奴仆装扮,但刻意改变眉型与豪迈举止,俨然是个眉清目秀的俊俏小夥子。
牛各尴尬一笑说
「别这麽说拉!!你帮我那麽多,我怎担的起少爷这称……」看到若莞烟送来一个警告目光,牛各赶紧别开话题
「我得过去了,喔!!对了,耶齐的药上好了」
「少爷~~~」
压低的嗓音让牛各一溜烟的跑出房门,看着跑比飞快的身影,若莞烟也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小子性子可真不是普通的单纯,到了他家後才发现牛各非他口中所谓的普通农家子弟,而是富有的大咖农庄地主,牛各的父母只有他这麽个儿子,虽说家中田地位来本应由牛各接手,但因牛各性子耿直、讲情重义,对於须放点心机经营的农庄工作毫无兴趣,他父母也只好让牛各从事基本农粮运送,农庄生意则由她姐姐接手,但牛各家人不因此冷落他,反倒待他即好,从牛各告诉他们她和耶齐是他路上救的乞儿,坚持留俩人在农庄为奴便知,牛各姐姐也只是念叨几句便由着他,现下一待就是半个多月,表面上克尽职守,但私下她已摸清城内地形,一有机会便可前往巫蛊村,到时,就真离开这里了……。
「若弟?!药熬好了吗??」
床榻上传来的嗓音唤回了若莞烟心神,若莞烟才想到刚熬好的汤药,回到农庄之後,虽然牛各经常来找自己和耶齐谈天,甚至会主动帮耶齐换药,但毕竟是少爷身分,这半个多月来主要还是由自己陪着耶齐,两人相处倒也融洽。
「耶齐大哥,趁热喝吧!!」
若莞烟递上碗漆黑汤药,那浓黑如墨的汤药还冒着阵阵轻烟,让她憋忍住气,拿着碗的手伸的老长,身子却微微向後一倾。
名唤耶齐的男子年约十八,身上部份鞭伤已逐渐癒合,只有手肘及脚踝处因劳动关系仍隐隐渗着血,他浅笑的接过药碗,已擦净的脸庞露出了俊朗轮廓,细长剑眉下黑眸灿如星,直挺的鹰勾鼻梁,拥有完美弧线的双唇,真可谓男中极品,且细看那皮相就会发现,这汉子竟有着足以媲美女子的无暇肌肤,好在他还不至於白到晶莹透亮,否则肯定怀疑他跟自己一样女扮男装。
而不多话的耶齐给人一种内敛沉稳的感觉,他不愿凭藉自己受伤之事成天受人照顾,因此不管牛各如何规劝他依旧坚持做奴仆该做的工作,也造成手脚伤势仍未痊癒,虽素未平生,若莞烟仍暗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发现他做起事来有条有理,那眸底的尊贵气势彷若藏在宝盒里的明珠,不让人一窥究竟,她相信耶齐刻意掩饰他的真性情,以她的观察结果,这仪表非凡的耶齐非富即贵。
「怎麽?你在这样看下去,我就当你也想喝了」温柔带点戏谑的嗓音穿透到若莞烟脑袋中,正研究着眼前男子的她蓦地一惊,连退了好几步
「别,你那药我可不敢领教」
若莞烟猛摇着头,这草药闻了就恶心。
耶齐笑了笑,目光柔得像要把人化掉般,若莞烟抖了抖肩说
「喂~~~别拿你对其他婢女的眼神看我,我可对男人没兴趣喔!!」
开玩笑,这男人不笑不语时那就折煞庄里一干女子,要是笑起来,那眸中漾着的温润光彩简直让人化到连灰都看不见。
耶齐神秘一笑,虽然仍有伤口,但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能力,拿起已见底的木碗缓缓起身,在走到若莞烟身边时突然将脸凑近。
「那怎行?!我还想庄里的男人们都巴不得你是个女子,哪怕是女伴男装陪他们吃顿饭,他们也睁只眼闭只眼,甘之如饴啊!!唉~~这下他们可失望罗!!」这句充满揶揄口气的话要是从一般人口中吐出,绝对猥琐至极,但从耶齐口中说出,那似夏夜中沁凉河水的舒适嗓音让人听来就像是赞美。
「去~~」那贴近的无暇面孔让若莞烟自叹弗如,
「那比得上你啊!!」说是这麽说,但真要比起来,绝对没有人会想到让耶齐扮女装,因为真要说耶齐貌如潘安,还是少了点柔美,说他潇洒倜傥,却又多了点飘逸淡然,说到底耶齐还是有股男人该有的气势,可真让若莞烟好奇的是那漆黑眸底的神秘光芒。
「若弟也太抬举我了,要知道,人的气质是怎麽藏也藏不住的,相处越久越是透彻,你明白吗??」
耶齐走到了门边,足足比若莞烟高出一个头的他虽不壮硕,但也结实修长,因此虽和若莞烟同样穿着米色长衫,但当阳光低掠过屋檐洒在他身上时,金黄薄暮衬出他刻意隐藏,却挥之不去的独特贵气。
耶齐的话让若莞烟的心喀竳了下,也让她想到了件重要的事
「啊~~我要出庄一会」
若莞烟一溜烟就跑出房,耶齐紧盯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眸光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