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會飛的彼得潘 — 第八章(上)

隔天一早,谭子媛精力充沛在操场上做起体操,由於昨天放了狠话说一球定生死,谭子媛看起来却似乎泰然自若,所有人见她信心满满的样子,也都渐渐找回一开始对她的期望。

「准备好了吗?」曾逸哲站定好位置,朝着对面的谭子媛喊。

谭子媛打开自己手掌,低头望向掌心的兔子OK蹦,轻轻一笑,感觉自己顿时充满力量,收起拳头,她抬起球棒、做好打击姿势,「来吧!」

昨天见谭子媛还偷偷跑回学校练习,宁宁知道她其实也很害怕、备受压力,「小媛加油!」宁宁坐在一旁,朝着场上大喊,希望能将自己的力量传一些给她。

见宁宁喊,方瑀也跟着喊:「谭子媛加油啊!」坐在两人身旁的棒球队们当然也跟着起哄,加油声四起,操场瞬间搞得沸沸扬扬。

见她从昨天一球也没打到,却一点也不气馁,今天反倒更加开朗的模样,曾逸哲不禁扬起嘴角,不知道要怎麽样才能像她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相信所有事情都一定能解决的乐观。最厉害的还是不管怎样的窘境,她一样能感染其他人跟着一起,那样的开朗简直像阳光一样耀眼。

曾逸哲在心里悄悄喊了声加油,抬起左脚,他直直投出球,球快速朝谭子媛的方向飞来,她瞬间想起李想的话。

「球朝自己飞来的时候不要怕、不要闭上眼,全神贯注在投球手的动作上,要相信自己一定打得到。」

谭子媛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闭上眼,全神贯注在球上,发现球到自己的面前时,她用力挥出球棒!

随後响起的声音不是清脆响亮的「锵——」,而是扎扎实实的「咚」一声,球擦过了谭子媛的球棒,就这样落到了谭子媛身後的地面上。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随後立刻望向谭子媛,只见她缓缓放下球棒,垂着头不吭一声,顿时操场安静得彷佛能听见叶子掉落在地面的声音。大家开始互望,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安慰她,但在这个时刻,说什麽都感觉不对。

突然,原本都没有任何动作的李想起了身,朝谭子媛的方向走去,他走到谭子媛的面前,谭子媛抬起头望向他,那副表情像是对自己失望透顶。李想伸出手,一副要向她索取什麽,她先是不解,後来见李想用下巴指了指球棒,她才理解李想是要拿她手中的球棒。

谭子媛愣愣将球棒递给李想,他接过,轻声说了一句:「我就跟你说你的姿势都是错的,怎麽可能打得到?」

李想转过身,站在她面前背对着她,朝着曾逸哲招手,意识要他投球,所有人都不明白李想到底想做什麽。

曾逸哲望着李想就站在自己对面,举起球棒,他站在投球手区,李想站在一个打击手区,彷佛时光瞬间回到国小,眼前的人就是那个爱打棒球的李想,不管个性上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喜欢打棒球的心情永远不会变的他。

曾逸哲轻轻勾起嘴角,心情有些复杂,但反射性下他竟是先笑了,朝着李想点了点头,他再度抬起左脚,用尽所有力量将球投出,就像以前一起打棒球时,他会跟李想开玩笑说,他要投一个连李想都打不到的球。

球快速笔直朝李想飞来,在还来不及眨眼的瞬间,李想姿势完美地用力挥出球棒,汗水随着他的动作挥洒出去,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锵——」一声清脆悦耳,球就这样飞上空中,所有人抬高头看着球顺着漂亮的抛物线,消失在刚升起的太阳光线中,不知道掉落到何处。

李想转过头面向呆住的谭子媛,弯起眼、开怀地笑了,「全垒打,有看到吗?」

谭子媛简直不敢相信她眼前的画面,太阳从前面升起,刚好在李想的背後,太阳的光芒四射,李想的灿烂笑容近在眼前,整个画面耀眼得像是无数星星闪烁在她的双眸。

李想……笑了。

而且,笑得灿烂。

从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见他笑得和棒球队赢得比赛的照片里一样,如此单纯无害,如此快乐。

「唔哇!李想太帅啦——!」

「李想你为什麽一点也没有变弱!」

「李想还是好猛!逸哲都使尽全力了还是被你打出全垒打,你太不给面子了!」

棒球队队员们兴奋得朝李想的方向一涌而上,心中的感动和热血沸腾,使他们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见李想毫不留情直接打出全垒打,曾逸哲也无奈摇摇头,却掩藏不住脸上的笑意。

谭子媛没有跟着大家一同包围李想,就这麽愣在原地,她万万没想到,李想竟喜欢打棒球到这种地步,在经过这麽久没有碰过球棒的日子,他依然对棒球有憧憬,前阵子还那麽排斥打棒球,现在打出了个全垒打竟让他开心到露出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

在这一刻,她清楚了解到,李想喜欢棒球喜欢到无法自拔,只有在打棒球时才能见到李想如此开朗的笑容,唯有打击的那一瞬间,他才像是活着的。

谭子媛表面平静,心里的激动却是波涛汹涌,她也无法理解自己的激动心情,激烈地像是一股灼热拂过自己的心脏。见大家围着李想聊得不亦乐乎,她默默向前迈出一步,缓缓启口:「李想,回棒球队吧。」

听见她的话,所有人顿时安静了下来,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一开始的约定只是与李想一起玩而已,所有人已无强迫李想回棒球队的想法,大家都很清楚李想的为难,所以不解为何谭子媛此时突然提出让他回棒球队的要求。

「……」李想沉默不语,从人群中走出,走到谭子媛面前,气氛瞬间凝重了起来,所有人在一旁屏息看着两人互动,李想直盯盯对上谭子媛的双眸,看见谭子媛毫不退缩的坚定眼神,他不禁轻笑,「你怎麽还不放弃啊……」

面对他的无奈,谭子媛反而泰然自若,「只要李想你还喜欢棒球,我就不会放弃啊。」

李想被她的直率吓得愣了一下,原本上扬的嘴角渐渐平行,沉默几秒,他轻轻垂下眸,终於愿意坦诚面对,「……我还是没办法回棒球队。」

「我知道,因为回棒球队就必须舍弃工作,你怕阿姨会变得像以前一样辛苦吧?」她的语调清淡,就像白云飘过天空般,轻柔、温和,「不要一个人扛这麽重的担子。」

当微风拂过自己的脸庞,全世界彷佛都静止在这一刻,李想惊愕抬起头望向她,对上那双彷佛将他整个人看透的清澈眼眸,不管自己装作多麽冷酷、狠心,都会被她全部识破。明明最少根筋、不懂事的人是她,在这世上唯一能找到真正的他的人也只有她。

被她毫不掩饰的直盯着,李想心跳漏了一拍,一种大人反倒被小孩安慰的感觉,五味杂陈,但他却一点也不讨厌,可能就是历经太多乌烟瘴气,才需要孩子的单纯来洗涤。

「钱的事情我没有办法替你解决,我唯一能帮助你的,就是带你面对自己的心,它清楚明白的告诉你自己你还喜欢棒球,但你却因为被现实压着而逃避、去否定它。」谭子媛接着说:「没有办法做自己喜欢的事,只能跟着现实的规律走,还像是活着吗?」

被谭子媛讲得一点不漏,清清楚楚指出他所有缺陷,李想像是被槌子从後脑勺用力一敲,痛加上清醒,面对她句句属实,根本无处反驳。他只是因为害怕面对,乾脆全部都放弃,上天注定他做什麽,他就跟着现实走,像是魁儡一样,早就忘了自己拿起球棒的那股冲动、忘了打出全垒打的那股感动。

「有失必有得嘛,但至少你选择自己喜欢的事,一定不会後悔的。」谭子媛微微扬起笑容,「回来吧,李想。」

难道自己真的愿意这样向现实低头一辈子吗?难道上天注定只能走一条路,就直接放弃另寻出口吗?钱再赚就有了,但青春过了谁能回头呢?谭子媛想要做的,是要他正视自己的心,是要他做出一个永远不会後悔的选择。

这家伙……不管他把她推开几次、叫她不要靠近自己,她依然不放弃朝着自己伸出手,而且每一次,都带着一如往常的灿烂笑容,彷佛也带来了温暖太阳,正在慢慢融化那道连自己也闯不破的冰墙。

很烦人的家伙。

总是一句不差的,戳中他最深的痛处。

李想低着头,嘴角勾起迷人的角度,他轻轻摇头,笑了,「败给你了……」他抬起头,脸上依然挂着浅浅笑容,「棒球队现在还收人吗?」

「我们棒球队已经不收人了。」逸哲从後方走来,用力勾住李想的脖子,「李想只是休息了很长时间的原队友,所以是睽违已久的回归。」

棒球队队员们互望一眼後,爆出欢呼声,所有人一涌而上扑在李想身上。

「真的假的?李想回归啦!等了好久啊——」

「不敢相信!李想真的回棒球队了!今天要吃大餐庆祝!」

大家兴奋地压在李想身上,将他压得快喘不过气,他皱起眉,边想把大家甩开边说:「还没确定要回去啊!还是得先跟我妈讨论一下……」

「不需要啊。」谭子媛打断他的话,弯下腰看着他,「阿姨当然是说好罗!」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静止,李想抬起头望向她,「你怎麽知道?」

「昨天早上我不是去你家等你一起上学吗?我和阿姨说过了,而且你一定不能想像,听到我们要帮助你回棒球队时,阿姨有多开心,她激动地握住我的手,差点就要哭了耶!」

「……」李想简直不敢置信,他愣愣瞪大双眼,「为什麽……」

「那还用问?」顿时阳光从云之中照射下来,像是洒了亮粉在她的脸上,整个人在一闪一闪发光,她眼睛眯成了线,笑得开朗灿烂,「因为李想幸福快乐,是阿姨最珍贵的宝物啊!」

李想呆愣看着眼前的景象,竟不由自主感到美丽。浮上脑海中的画面是妈妈的笑脸和骄傲的表情。他想起国小参加棒球队时,每天回到家都会和妈妈说一天的经过,似乎说到棒球队的时候,妈妈总会不禁露出温柔的笑,而让妈妈露出笑容的原因,正是因为自己说着棒球队的故事时非常幸福快乐。

他没有想到妈妈一点也不怪他,不怪他拖累了自己,而总是自责是不尽责的母亲。百般期盼他能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对妈妈来说,比起任何事都还要重要的,就是他的幸福。

李想鼻子一酸,感觉眼眶渐热,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快哭了,他快速低下头,不敢让大家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

曾逸哲无法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长久以来的回忆、悲伤、绝望和最後的感动简直将他淹没,他努力抑制自己颤抖的声音,轻轻拍着李想的背,「欢迎回来。」

这一刻,李想想起了当初赢了比赛,所有人高兴地抱在一团,发誓要一直打棒球直到自己拿不动球棒的那天,但是他却是唯一一个毁了约定的人。

身为棒球队的主力,在比赛前几天退出棒球队,搞得教练措手不及、棒球队内开始大乱。在充满低气压的气氛下,也输了比赛。这些年来他一直很愧疚,一直躲着棒球队其实也是因为没脸面对大家,而大家都还是不放弃、坚持相信他,让他很感动,也更痛苦。

因为没勇气面对,因为不知道自己能怎麽办,想就这样继续逃、继续躲,直到谭子媛出现,直到谭子媛无数次挡在他面前,要他转过头好好的面对。

所以他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拿起球棒了这件事、他以为必须被现实牵制着走一辈子这件事,都改变了。

全是因为遇见了谭子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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