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海棠转头就走,不理会克里斯也不管琼了,转头越过朗宁身边就直直往外走去,就站涅海棠身边的朗宁只是看着涅海棠的离开而没做阻止,回头看了眼克里斯,墨绿色的双眼流转,冷哼了声後只留下一句:「那就随便你了。」这话也不知道是对莱恩讲还是对琼讲,或是对其他在场的人讲,话丢下就跟着涅海棠的脚步离开,之後的事情会变得怎麽样都不是他关心的范畴,现在朗宁关心的只有涅海棠一个人。
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耽搁,却差点丢了涅海棠的身影,走出楼层,在出入口就看到待命的人手比的方向,往一楼大厅前进,恰恰看到涅海棠正穿过一楼大厅往对面那幢大楼走,疾步跟上,无视旁边的所有视线,在涅海棠走进电梯的同时踏进电梯里。
「海棠!」
朗宁双脚踏进电梯里,门就在身後关上,伸出的手想触碰涅海棠,但在指尖差一秒就要碰上涅海棠的肩膀时被闪过,下一秒,涅海棠整个人直接撞进朗宁的胸口,朗宁愣了下,但双手一点犹疑也没有的江仁圈在臂弯哩,身体稍稍移动,被靠着电梯的墙面,手肘轻触楼层按钮,电梯缓缓上升。
「他说涅叔还活着……」
身体被一双手臂给抱紧了,涅海棠深深吸口气後才硬着嗓子吐出自己都不可能相信的句子,但涅海棠没办法否认自己在听到克里斯那麽断然地说涅麓其实还活着的时候,他彻底的动摇了,许多疑问闪过脑子,完全停不住。
涅叔真的还活着吗?
他应该要相信琼叔他们不会欺骗自己,更何况琼叔听到克里斯说涅叔还活着的时候,那表情上的惊讶比自己真是有过之而无臂及。
他也不觉得主人会对他开这种天大的玩笑,只为了把他赶出麦迪契家大门,而且主人刚开始那日日夜夜的憔悴也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但克里斯现在却信誓旦旦的说涅叔还活着,凭的是什麽?
虽然理智相当清楚这或许只是克里斯的一场恶劣的计谋,图的就是动摇他们,他不知道克里斯的目的是否达成,但涅海棠却相当清楚自己动摇了。
这麽多年,就算自己曾经偷偷地想过,但从没有人对他说过涅麓还活着的可能性他也就只全当是自己的异想,但现在却出现那麽一个人对於应该只属於他的异想做出了回应,涅海棠怎麽可能不动摇?
没看到涅麓的遗体就是一种希望,涅海棠一面这样说服着自己,但一面又要求自己面对现实,涅叔真的就是离开他了,再也不会见到了,所以他还是替涅麓设了个墓,让自己彻底面对现实,只是他的意志力终究还是太过薄弱,随便一个人的随便一句话就将它给敲碎……
「我知道不能信,但是……真的可能吗?朗宁……涅叔真的还会活着吗?如果活着,他为什麽……」
「海棠……」
「如果克里斯讲的是真的,涅叔真的还活着,那他现在在哪?他所有东西都在我身上了,他怎麽生活?克里斯又是在哪里看到涅叔的?为什麽克里斯可以找得到但我们却怎麽都找不到涅叔?……」
「涅海棠!」双手紧拥涅海棠,朗宁低声在涅海棠耳边低吼:「你清醒一点,涅麓如果活着,他怎麽可能放任他的兄弟跟他最疼爱的孩子品尝寂寞跟疼痛?他怎麽可能看白白看着琼‧莲失去手脚而不动声色?涅海棠,克里斯那货的话能听吗?还是你宁愿信他也不肯相信我?甚至连琼‧莲你都不相信?如果涅麓真的还活着,琼‧莲怎麽可能不翻天覆地的把他给翻出来?」
脱离麦迪契家以後的琼在世界各地行走,表面上是想踏遍世界各的在还能动的时候享受人生,但那些曾经伤害过他兄弟的、那些曾经对涅造成伤害的,甚至可能会对涅海棠有不好影响的都随着他的足迹一一消失。就连琼都不断的在追随涅麓的足迹,只是想搞清楚自己兄弟到底是怎麽死的,这样紧迫的追随竟不如克里斯的一个偶遇,这根本不可能也不合理。
「海棠,克里斯‧赫尔多尼尔就只是想动摇你替自己找条活路而已,你刚刚的表现真的很好,真的……」
朗宁低头亲吻在涅海棠的发顶,唇角仰起少见的弧度,电梯开启,朗宁抬眼,外头候着的人愣了下後随即转头退到一旁。
朗宁手顺了顺涅海棠的背,掌心总是那麽轻易的就摸到了涅海棠身上的骨头,双眉轻蹙,他或许一直都忽略了这件很重要的事情,他一直以来都以为涅海棠让自己过得很好,生活作息也很规律,或许他心底还是存有那麽一块他想挖却挖不出来的黑暗,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在涅海棠一如常人无异的生活是他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所营造出来的。
那就好像是催眠,不断不断的告诉自己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不断的说服自己这就是涅麓最後的希望,彻底让自己醒悟自己的力量有多渺小不足以与麦迪契家抗衡让自己明白了应该舍弃,舍弃想再看涅麓最後一眼的奢望,舍弃或许涅麓希望自己可以作为他的继承人的奢望,舍弃这部过是又一个涅麓那不怎麽好笑的愚人节笑话,哪怕收到涅麓死亡消息的那天根本怎麽扯都无法跟愚人节扯上关系。
涅海棠沉默的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他用形式使自己重新回到生活的正轨,用另一种希望使自己可以一步一步地继续往前,但这样的轨道这样的脚步始终拖着涅麓的影子,只是涅海棠自己没有自觉而已。
希望一直都没有从涅海棠的心底抹去,他默默的乖巧地做好他所能做也或许涅麓希望他做的事情,涅海棠始终还是希望一切全都是一场闹剧,或许某天涅麓会笑得没心没肺的站到他的面前对他说:「小子,你又长大了。」
希望随着时间比直的往下沉没,在涅海棠以为自己真的完全不会在妄想着涅麓或许有天会回来的时候,偏偏有人将他的心底不为人知的希望给颜拱了拱,像是玩弄一样的,轻而易举地拨乱了涅海棠一直以来维持得很好的平静,扩散开的涟漪再也无法回到平静,涅海棠慌了。
双手将涅海棠搂得更紧了,朗宁揣着涅海棠的思绪就觉得自己的胸口跟着痛了起来,那不是病却也就是病,想到涅海棠当时无助难受的时候自己却束手无策,想到当时涅海棠那一年空白可能发生的事情在他身上的事情时朗宁更是难受得想要掐死那些让涅海棠难受的人,包括了他自己。。
他一直都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认为是涅海棠背叛了他的信任,违背了他们彼此不分开的诺言,但他忘了,对比起自己,当时的涅海棠在麦迪契家根本就是一个什麽都不是的小男孩罢了,当涅麓还活着的时候涅海棠还可以说是涅麓的儿子而得到或许是相对应的尊重,但事实上,涅麓在麦迪契家里并没有给过涅海棠一个合理的身分或地位,或许这也是里诺‧麦迪契,这个整个麦迪契家当时最有权力的人却也是最不待看涅海棠存在的因素。一个不属於麦迪契家的人,一个无法控制的人那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如果要说涅海棠存在的价值,那也不过是因为涅麓对涅海棠极度执着的保护,而这偏偏也是里诺‧麦迪契及於想把这个碍眼的小男孩除掉的因素之一。
就因为涅海棠分走了涅麓的心。
里诺是这样想的,朗宁如此设想,而事实上,朗宁也跟里诺有相似的想法,他认为是涅麓限制了涅海棠的注意力,使自己无法完全得到涅海棠的真心与注视。他跟他的父亲真的是一个模样,彼此都对彼此在意着的人所在意的对象感到厌恶,但决定了他们所能得到的则是他们手上的权力。
里诺把涅海棠赶出了麦迪契家不允许他多问,他就在彻底接手麦迪契家以後决定把涅海棠完完整整的带回到身边,永远不许他离开!
开启的电梯门一直没有再次关上,在轻轻拍拍涅海棠的後背以後,朗宁揽着涅海棠站直起身体走出电梯,应该站在电梯外的人此时一个也不剩,涅海棠就在朗宁的臂弯里低着头垂着眼,慢慢走进自家大门,厚重的门在两人走进清冷的屋子里以後被重重关上。
「喝一杯吗?」看着进到屋子里就双眼直直看着前方发楞的涅海棠,朗宁出声问。
「可以吗?」双眼眨了眨,耳朵也可爱的动了动,涅海棠回头,声音有那麽一点高兴。
「可以。」大手揉揉涅海棠的松软脑袋,转身往酒柜方向走去。
跟着朗宁走到那被打通的区域,双手背在背後看着朗宁站在酒柜前,没多久便抽出一瓶酒,这瓶酒涅海棠一看就忍不住笑了。
这是他跟朗宁在十五岁那年第一次品尝的酒,对涅海棠而言那实在不能算是多好的回忆,因为那是从没有喝过酒的他第一次品尝酒的味道,那高度数的酒精浓度真的把还只是十五岁小鬼的他给呛得够狠,而同样年纪的朗宁却不公平的一点影响也没有。也是,虽然当时的朗宁跟自己一样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但却早已品尝过多次的人事滋味,酒精的味道对朗宁来说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伸出双手从朗宁接过的酒瓶,低着双眼看着,那早就不是他跟朗宁当初喝的那一支酒,但却是同样的酒厂出的,老实说,没有点阴影是有那麽点逞强,而且涅海棠还记得,那天他跟朗宁有了他们第一次的性经验──朗宁第一次对男人的经验,而涅海棠是真真正正的初体验,再然後,就是涅麓死亡的消息。
「这真是……」
「你记得。」
拿了两个杯子放到拉着涅海棠的手回到客厅杯子放到桌面上,拿过涅海棠手上的酒,动作熟捻俐落解了封条拉开瓶塞,给桌上的两个晶莹剔透的酒杯倒上深褐色的液体。
「想忘都忘不了。」绕过桌面身体放松了往下沉,整个人倒躺进沙发座里,「你现在拿他出来是想刺激我还是想鼓励我?」
「都不是,我只是单纯的觉得想要喝这瓶酒。」一样绕过桌面在沙发上坐下,将桌面上的两个杯子一个往涅海棠面前推,一个端在手里,摇了两下後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当时我觉得这酒好喝得不得了,但之後再喝却怎麽都不觉的它到底哪里好了,会让我不忘,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就这麽无视掉它,还是会自然而然的就把它收进酒窖里,想起的时候就喝上些。」
「你觉得这酒好喝?还好喝到念念不忘?」涅海棠不以为然的挑高了眉毛,「我一点也不觉得,我对这酒的记忆只有呛。」很呛的味道,很呛的体验,还有几乎呛死他的回忆。「所以你现在是想藉由这个酒让我认清现实吗?想让我彻底面对涅叔早已经死亡的事情?但如果克里斯说的才是事实呢?」身体往前倾,端起酒杯,看着杯子里的褐色液体,「我……」
「你为何一直执着着克里斯说的那些话?」
「我……并没有。」涅海棠一双眉毛拧了拧,抬起拿酒杯的手仰头喝了口杯子里的酒,属於木造桶的浓郁香气及热辣的味道迅速在他的口中扩散,让涅海棠有种口腔会被烫伤腐蚀的错觉。
果然,他还是讨厌这种纯品的酒,高档、迷人,一旦受到引诱而靠近品尝,总会让心底受到一些震撼却又有些欲罢不能。就像朗宁本身一样。
「你有。」手指指背抹抹涅海棠颈子的伤口边缘,「涅海棠,你是不是还在盘算着克里斯‧赫尔多尼尔的话里有几分的可能性?你是不是在回想当时有多少可疑的地方你没曾注意到过?涅海棠,你是不是甚至还在想着或许克里斯‧赫尔多尼尔如果逃了你该怎麽联系上他或他有没可能回头与你联系?又或是其实琼‧莲现在已经在做着你想做的事情?」
朗宁的声音很轻很轻,听不出半点的情绪,也无法判断到底什麽样的回答才比较适当可以避免朗宁突发的愤怒,涅海棠的直觉告诉他朗宁只是想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但情感上却多少有些胆怯。
涅海棠真的无法把克里斯的话全当成是一场谋画,一场只为求自己彻底脱身的完美谋画,因为如果克里斯要逃,根本不用等到跟自己打照片以後,早就可以从先前的那片混乱中脱身,如果真想要找他或拉拢他的话,也只需要另寻时机就好,或许琼的压制多多少少限制了克里斯的计画让他无法轻松的从琼的眼皮底下轻松逃脱,但如果他真的有心,却也不是没有逃脱的可能。
那唯一的可能性大概就是──打从开始克里斯就没有抱着逃生的念头而是打算就这样一路跟着涅海棠走。
但,不合理啊!跟着他等於会存在朗宁的限制中,那同时意味着性命随时都有消失的可能,克里斯这是在自找死路?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最後突然抛出「涅麓还活着」的震撼弹出来影响他?影响琼?
克里斯确确实实的用一句话掐住了他与琼的软柱,而朗宁讲得也没错,涅海棠承认自己确实在潇洒的抛出那些话以後就後悔了,到现在他还在後悔,或许他应该老实承认自己很动摇,认真的面对那个男人,彻底的从克里斯身上打探出涅麓的下落才对。
仰头把一大口酒含在嘴哩,下一秒一张脸皱起,冲动的结果就是无止尽的後悔,但那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而已,无奈的一点一点喝着自己手上杯子里的酒,深绿色的双眼看着被呛出了泪涅海棠,朗宁没阻止涅海棠一口将一杯酒就喝去一半是因为他知道涅海棠现在正需要这种呛来让自己可以清醒,但也可能他需要的是绝对的不清醒,这样在某天面对上现实的时候才不至於感觉得过失望,但他若知道涅海棠会这样做的话,朗宁绝对会阻止涅海棠用这样的方式灌自己酒精。。
「喝完酒以後,接下来呢?」舌头舔舔湿润的上唇及乾燥的下唇,涅海棠觉得自己像泡在酒精里一样,鼻子、嘴巴、喉咙以及肚子里全都是酒精的味道,难受,有些晕眩,但又矛盾的觉得舒服。
摇摇头,朗宁还是伸手把涅海棠手上剩下的小半杯酒给拿走,仰头倒进自己的嘴里,眉都没皱一下的就吞下肚底。「你累了,睡觉吧。」
「喔、对了。」
涅海棠转头,因酒精而变得沉重的脑子让他有些拿捏不柱力道,脖子一转居然人整个往前倒靠在朗宁身上。
嘿嘿轻笑两声,一手掐住朗宁的衣领,涅海棠说:「我记得,那时的我们喝完这酒以後就趁着酒兴上床了。」
仰起脸,看着那张好看的侧脸,那双绿色的眸子不看他,让他无法判断朗宁现在的情绪,但就算现在朗宁看他,涅海棠也不觉得自己的双眼可以对得上焦看清楚朗宁现在的表情。
「你什麽意思?」叹口气,侧头低看涅海棠明明一脸苍白只见脆弱不见醉意,但此时却像醉鬼一样的烦人。虽然朗宁其实一点也不觉得烦。
「你不是……想上我吗?」涅海棠的声音有点犹豫,显然不是真的被酒精给冲昏了脑,但他还是继续说:「那就来做吧,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