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易渺早早起床,一个人走到饭店外,随意舖了件外套在草地上,坐在上头吃着饭店提供的三明治。
她看看天空,抬起包着绷带的手挡挡太阳,蹙着眉头,天空中的云朵浪花一般,溅在清澈海水上,卷起一丝丝波澜,易渺嘴角微微牵动。
这麽好的天气,心情也变得好好。
存律站在房里的落地窗边,看见外头易渺盘腿坐着的身影,看得很出神。
易渺今天穿着一件格子衬衫和刷布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高中生,在光照下有点褐色的发丝带着透明,散落在肩膀附近,风一吹,就带起她的发,就像秋日的芒草一样。
存律下了楼。
才刚走出饭店门口,他就看见那个叫小张的也坐在草皮上,跟易渺肩并着肩,背对着存律,两人在偶尔流泻而下的阳光中有说有笑。
存律止住了脚步,不想再靠近,不想因为他,她的那份笑容会被掩藏,於是转身又走进了饭店。
今天的行程是呆在度假村里的自由时间。
度假村很大,划分了很多块区域。
易渺跟着立婷两个人这里走走那里走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大家都围在游泳池旁聊天,存律一个人坐在人群旁,靠着柱子,视线跟着易渺直到她落坐在泳池边。
立婷很快跟同事们聊成一片,易渺则是偶尔抬起头听听他们谈话,偶尔跟着大家笑了起来,偶尔低下头,用手轻轻滑过泳池水面,拨出一圈圈涟漪。
存律在不远处安静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微微牵起的嘴角,她被太阳晒红的脸颊,她精致小巧的下巴,她自然敛下的眼......
连存律自己也没发现,他这时的眼神多麽宁静温柔。
有位同事看见易渺闲着,请托她帮忙看着一下自己的小孩,「易渺,我去上个厕所,拜托帮我看着小杰一下下,谢谢你哦。」叫秋红的同事说。
易渺点了点头,摸摸小杰的脸,笑着问:「小杰今年几岁了?」
「快要四岁,姐姐几岁?」小杰奶声奶气地回问。
「姐姐二十五岁。」易渺眼神里充满了宠溺,伸出手捏捏他的双颊。
小杰为了躲避易渺的手,转身就跑走了,易渺愣了下,赶紧追了上去。小杰高兴地咯咯笑,踩着还有些平衡不稳的脚步,沿着水边跑。易渺在後头追着小杰,玩了一段时间。
玩着玩着,突然小杰脚下踩了一片被水溅湿的树叶,身体往旁边一滑,一下摔进了泳池里。
易渺尖叫了一声。因为刚才追逐了一阵子,所有人都和他们还有一大段距离,他们就算跑过来也还需要一点时间。
易渺看着原本在水里大力挣扎的小杰渐渐开始载浮载沉,越来越着急,顾不上自己也不会游泳,还是大力吸了口气跳下水。
一进入水里,易渺就听见岸上传来闷闷的声音在喊着她的名字。
她勉强在水里睁开眼,搜寻着小杰的身影,水很深,易渺踩不到地,她曾经学过一点游泳,知道要让自己放轻松,才能浮得起来。但她紧张的心情让她的肌肉越来越紧绷,接触不到水面。
直到终於抓到小杰的衣角,使尽全力把他推向岸。易渺感觉自己的气快要用光了,最後推了一下,感觉到小杰碰上岸边了,易渺身体马上就变得好沉好沉,失去了所有支撑自己的力气。
存律是第一个赶到旁边的人,他把被易渺推到旁边的小杰拉起水面,随即跳进水里。
易渺神智很恍惚,只觉得水好冰好冷,刺在身上有点痛。在无助中,在水底无尽的黑暗中,忽然有只手伸过来抓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拉,便将她拉出了水面。
「徐易渺!不要睡!」那个声音很低沉,有点粗暴。
易渺咳着嗽,咳出了一点水,可是她却觉得身体更难过了。她意识依旧模糊,微微睁着眼,隐约看见存律还在滴水的湿发,还有他眉目间的着急和气愤。她想把眼睛再睁开点,但是脑子好像被重击了一般,晕了过去。
这时候,刚才聚在一边的同事们也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所有人都慌得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有人叫了救护车,有人去关心小杰的状况,场面有些混乱。小杰看起来无恙,不过受到很大的惊吓,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不停地颤抖着。
立婷跪坐在易渺旁边,眼眶盛着泪,拉着易渺的手,也一直颤抖。
存律在做CPR和人工呼吸,没有一刻间断。
易渺突然有了点反应,吐出一口水,恢复了呼吸。何存律眼瞳忽然拉紧,突然黑得吓人,一把将她抱起,迳自抱着她走离事发地点,所有人都有点讶异,但任谁都不敢吭声也不敢阻止,只能眼看存律将昏迷的易渺横抱的背影离去。
一路走到渡假村门口,存律往长长的路两旁张望了下,没看见救护车,於是往山下走去。怀中的易渺无力地睁着半眼,眼前的人影很模糊,但他身上的衬衫和味道让易渺清楚知道他是谁。
存律走着走着,发现怀里的人醒了,便停下了脚步,仔仔细细地凝视她:「醒了?」
易渺觉得胸腔好痛,拧着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点点头。
存律把视线转移到前方的路,迈步又开始走,他边走边问:「胸痛?」
她再点点头。
这条山路路肩上的花都开了,满天星、牡丹、铃兰,一路上的草丛高高低低,点缀着缤纷的色彩,连高大的木棉也开着花,这个季节逐渐转热,木棉也应该要成熟了,却依旧鲜艳如火。风变得有点大,吹得花大力地随风摆动着,突然有朵橘红色的木棉花,咚一声砸在存律的头上。
他脚步稍稍顿了一下,装做若无其事又继续走。易渺虽然还很虚弱,但清醒了很多,看到存律的表情,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存律盯了她一下,没有说话,心里却放松了很多,还能笑,总算没事。
过了不到三分钟,又有一朵木棉掉落在易渺肚子上,像羽毛球,像毽子,实心地打在她身上,易渺没有把那朵木棉拿开,而是缓缓抬起手,把木棉花握在手心,紧紧的,好像一辈子都不放开的样子,牢牢地抓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