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故事的主角像是全员到齐,照惯例之後应该要先起一场轩然大波,然而,那一夜之後,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学长的话,还是我看破了什麽,我和邵辰安之间回归最初的相处模式。
可是,虽然回到从前,的确也有些什麽不同了。
认真追究起,那样的不同是因为生疏探入。
不过那样保持一点距离没有不好,邵辰安是有女朋友的人,保持距离总是安全的。
就这样,平平淡淡的,昕平学长毕业了,汶薰学姊也毕业了。学长毕业前很常跟我在一起,我们常在球队练习时窝在体育器材室,有时是整理资料、看其他学校比赛的DVD,有时是讨论功课、读书自习,尤其是段考前几周。有时我们还会偷偷使用健身器材,好好运动一下。
後来我才知道,学长那日在司令台上告诉我他是因为球技不好没有加入篮球队是骗人的,实际上是因为身体不好。想想觉得自己也真的很笨,连肉圆都可以加入了学长怎麽不行。
与学长亲近、与邵辰安疏远,这事常常被眼镜仔揶揄说我有了新欢就不要旧爱,连球队的一些学弟也常常拱着学长跟我告白,面对这些话我总是一笑置之,如果邵辰安在场,我会偷偷观察他的反应,有时他会笑着拍拍我的头,有时则是撇过脸,像这一切是什麽无聊的八卦,不需入耳。我明白那样的表现就像是无所谓我喜欢谁、跟谁在一起,朋友有朋友能管辖的范围,感情之事,不在那区域内。
然後,又过了一年,我和邵辰安也毕业了。
毕业典礼结束後,我和同学们争着在彼此白色的制服上签下祝福,虽然给每个人的话都不同,但最後我一定会签一句:「要幸福喔。」
幸福,真的是全世界最难得到的礼物。
很好奇我给邵辰安和眼镜仔的话吗?
我在眼镜仔的袖子上写着:「快谈恋爱吧!」
而邵辰安……我则是在他逼迫下於他的左胸口、最显眼的地方写字,原本也是想写在袖子上的,我和眼镜仔情同姊妹、和邵辰安情同兄弟,袖子意味着手,我期望我们可以一直像真正的手足一样。左胸口感觉起来比较适合给喜欢的人写,可是……邵辰安又把那个赌注搬出来,我有什麽办法?
我写下「再见,我的青春」,期望自己可以放下对邵辰安的情感,找到真正的幸福。
回到家後,我收到学长的花束。不对,正确来说应该是「电子花束」。用Line传的。是有没有那麽没诚意?一收到贴图我马上打给学长准备大骂一场。
「喂?」
「叶昕平!」
「唉喔,不叫我学长啦?」
我暗暗翻了一个白眼。「你很没诚意喔。」
「我有记得你今天毕业就很不错了。你学长我可是个大忙人。」
学长上大学後一展他弹吉他的才艺,和朋友们组了一个团,学长说他们团都是帅哥,女粉丝很多,然後最帅的是他……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
「最近又忙什麽?」
「学校附近有饭店要开,邀请我们去当开幕嘉宾。」
「那麽好?」我有些讶异,不过仔细想了想觉得有点不合逻辑,「不对啊,你们又不有名,邀你们去当开幕嘉宾又不能吸引人潮。」
「欸欸欸,你这话什麽意思?」学长的话藏着怒意,但更多的是玩笑,「好啦,不瞒你说,是我们自己争取的。」
「对嘛。早点说实话不就得了,我又不会笑你。」勇於追求梦想、争取更靠近梦想的机会是值得鼓励的。
「嘿嘿。」学长笑了几声,「啊你要不要来看?」
「在你们学向附近啊……」我思考了一下,「有点远欸,而且住宿加车钱……」虽然很想去,但想起惨不忍睹的荷包君……
「包吃包住车钱我付,如何?」
「什麽时候那麽大方啦?」有鬼。肯定有鬼。一个女人没姿色没钱财却有男人愿意对她好肯定有鬼。
「毕业礼物。」
「真的假的?」
「真心不骗。」学长下了保证,「谁叫你一开始说我没诚意,我可要好好扳回一程。」
「嘿嘿。」换我笑了几声。
「那之後再传时间地点给你,自己搭车上来我再去车站接你……」学长顿了几秒,「还是要我南下接你啊?」
「不用啦。」我苦笑。又不是小学生了。
「你不会不见吧?」
「不会。」真的很讨厌欸,到现在还把我当小孩。
「那我先去忙了,到时见。掰掰。」
「掰。」
挂下电话,这短短几分钟的谈天竟让我感到无比的快乐。很久没看到学长了,人家说上了大学人会往两个方向成长,一个是越来越优秀,一个是越来越堕落,学长感觉起来是越来越优秀的那种吧。不知道他这万年单身汉有没有交了女朋友?如果说自己最帅此话是真,那应该有吧?除非他的眼光太高……不过学长那麽亲合,应该不会。
手里握着手机,沉浸在与学长久别重叙旧的愉悦中,然後,手机又响了。
是邵辰安。
「喂?」
「在忙吗?」
以往邵辰安打来都是直接说出目的,而我接到电话看来电显示知道是他後也不会「喂?」,而是直接问「干嘛?」。
但、现在……
很多时候,跳脱出曾经「我以为我们就会是那样」的相处模式,才发现那些「我以为」真的只是以为。
我和他的相遇、我和他的生命交叠,就如同我俩行走於马路上然後经过圆环看见彼此,那隔着一个喷水池的距离我以为很近,但其实像隔了一座迷宫,弯弯曲曲的路全然挤压於一个小空间,看似只隔着两扇门──一扇入口、一扇出口──实则隔着一座万里长城。
我们隔着喷水池聊天,在水花中模模糊糊看见彼此却以为是全貌,那样朦胧的美最是动人,太过贪心的我想走近他更加认识他并且紧握住他,但要跨越必定淋得一身湿。那一滴一滴打在我身上的水,就是我试图靠近他,却看着他冷漠站在原地一点动作也没有,甚至还搂着另一个女人时过度伤心流下的泪水。
然後我没有跨越成功。
因为无所谓。见我没有踏入他的世界他转身离开没有试图向我趋近。
因为太伤心。见他没有尝试靠近我转身离开到属於我的世界里疗伤。
故事最後,我们会离对方越来越远最後只留於彼此的记忆中,如果不想接受这样的结局就必须做些改变,可是尝试改变的勇气已被磨光,如今我选择一点一点放开手去寻找属於另一个他和我的喷水池。
或许,另一个他会愿意穿越那一座喷水池,然後我们幸福快乐的在一起。
「没有啊,刚洗完澡。」
「那出来一下。」
「去哪?」
「老地方。」
「好。」挂下电话,我套上外套准备出门。
老地方就是我将丁翊婷的告白信交给邵辰安的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