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我只希望你能明白,这一切,全是我心甘情愿。」
不管他是伊汸、是暮雨,还是现今的狄洛,面对她时,从不曾犹豫。是宿命、是缘分,更是业障也说不定,但他情愿如此。
「我──」咬着唇,好半晌罗筱蕾打算启口时,被狄洛打断。
「如果是道歉的话就免了,再怎麽说我也是有自尊的,先说好,我这趟下界,可不全然是为了你,也有一部份,是为了自己。」
不管是成全自己的念想,还是了断这千年的妄想,总而言之,这趟下界的结果为何,他都欣然接受。
「总觉得,你也变了很多呢。」大概没想到狄洛一开口会说这麽多,愣了几秒过後,她才下了结语。
「夏阳人在哪里?」拔掉手上的针头,拒绝狄洛的搀扶,她已经快步走向门边,将门打开。
「在安宁病房,医生已经宣告束手无策了。」在罗筱蕾冲出去前,他一把抓住她,「你睡了一天,所以你不知道,鬼差已经在旁待命了,罗玥,你救不了他。」
皱着眉,不是狄洛要把话说死,而是哪怕罗筱蕾恢复记忆,她依旧是个人,不具任何的仙法,命定的寿命,也不是他们任何一人能阻挡的。
想到在这之前,还有一个人在加护病房鬼哭神号的,他的眉头都快打结了。
「我能救他的。」罗筱蕾坚定地望着他,信誓旦旦,那模样震慑住他,令狄洛何时松了手都不自知,只能加快脚步跟上。
门扉半掩,来人并未将房门带上,当狄洛轻巧步入时,原本竖立在两旁的鬼差已不见踪影,他停下脚步,看着床边的身影,静静抚着床上的人,那动作百般珍惜,眼神满是眷恋,好似怕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会打扰对方好梦般。
忽然,狄洛觉得自己的双眼莫名疼着,异常乾涩。
罗筱蕾知道狄洛来了,她却舍不得回头,移开分毫的视线,手指顺着发鬓,继而描绘他的眉眼、坚挺的鼻梁,和他好看的唇。唇色偏紫,透着冰凉,她依旧记得他的柔软和温度,不管是过去或现在。
「子虚‧‧‧‧‧‧」好久好久,久到她都快忘了,上次这般唤他,已是分隔两地,遥遥无期之时。
你可曾後悔过?後悔过救我,後悔过让我将你忘了,甚至後悔,爱上我‧‧‧‧‧‧
目光如炬,载满着那些浓情蜜意、深情缱绻,她动手解下手中的链子,上头的半心在接触到夏阳的肌肤时,闪烁着光芒。
难怪瑶姬如此笃定她会找到对方,夏阳投生是为了寻她,那怕她什麽都不做,总有一天还是会遇上的。
而她是该庆幸当初将半心交由瑶姬保管,还是该後悔,总而言之,这半心,如今成了解救夏阳的希望。
从罗筱蕾开始动作时,狄洛便眼不眨的张望着,看着她将手链置於夏阳左胸,下一秒,红光乍现,罗筱蕾飞快的念了串咒语。
狄洛眯起眼,忍不住上前,而後惊愕的意识到一件事——半心,消失了。
「这......!」
更神奇的是,夏阳原本苍白的面容渐渐有了血色,眼下的青黑淡去,甚至连手臂上的伤口都开始恢复,想必被子底下的伤‧‧‧‧‧‧「你该不是‧‧‧‧‧‧习了禁术?」
凡是逆天的术法,都被告知是绝不能碰的,如今眼前的一切历历在目,在狄洛打算朝更深的方向想去,罗筱蕾连忙安抚对方。
「不是禁术,而是我与孟婆的交易。」至於这交易,她拿了什麽去换,罗筱蕾并不打算告知,「那个半心,承载着不仅是我上一世的情感,还有些许的阳寿,是我向孟婆求来的。」
前世的若忧自杀,实则她的命不该绝,起码还能活上个几年,而今,「有了这阳寿,夏阳还能活三个月。」
三个月‧‧‧‧‧‧
不多不少,孟婆告诉她,时限一到,便再无宽限,到时鬼差同样会来报到‧‧‧‧‧‧不过无所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一时半刻,夏阳还需要时间休养,醒不过来,罗筱蕾本想好好守在对方身边,待对方睁眼的同时,能第一个瞧见自己。
「瑶姬在加护病房。」
眼看罗筱蕾又要沈浸在一方世界中,狄洛忙不迭的抛出这句话,果然成功吸引了对方注意。
「瑶姬......姗姗她怎麽了?」一时间差点转不过来,她昏迷前的记忆只剩姗姗对她大喊而已,其余的,当时的她根本无暇顾及。
「夏阳被撞之後,阿坤打算向你开枪,姗姗虽然挡在你面前,依旧阻挡不了子弹——」
「所以她受伤了?!」失声大喊,激动的表情顿时涌现,跟方才平静的模样相去甚远。
「你、你先听我说完,」狄洛很想叹气,怎麽恢复记忆的罗筱蕾就莽莽撞撞的,确实是罗玥无误,忽然怀念原本淡定的她,「受伤的是禾思尧,他在紧急时刻护住了姗姗,但由於伤在心脏不到一寸的距离,情况不太乐观。」
「带我去吧。」当机立断,罗筱蕾起身,离开前还替夏阳整好被子。「等我回来。」
跟着狄洛,两人来到加护病房外,确认身分後,穿上护理师递来的隔离衣和口罩,她看一旁的人并不打算穿,「怎麽了吗?」
「我就在外面等,好好安慰姗姗吧。」里头限会客两名,何况有罗筱蕾在,他进去也是碍手碍脚。
当罗筱蕾踏入满是仪器、毫无生气的房内,入耳便是姗姗的哽咽声,姗姗哭了?
记忆中,不管是在九重天时的瑶姬,还是她的好友姗姗,个性始终高傲倔强,她从未见过对方哭,兴许是她没发现,但看姗姗此刻难过的程度,禾思尧绝对占了无人能比的地位。
「姗姗。」
「......筱......蕾?」双肩一颤,余姗姗缓慢回头,触及那双千年来熟悉雪亮的眸子时,泪水又再次溃堤。
憔悴的面容,红肿透着血丝的双眼,罗筱蕾同样於心不忍,哪时见过九重天最骄纵的瑶姬仙子露出脆弱模样。
上前,轻柔揽过她的头,像个孩子似的依偎在母亲怀抱中,过往的她有多好强,内心就有多不堪一击,说穿了,虚有其表,只是掩盖真实的保护色罢了。
「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若想哭,就一次哭个够吧,」语调轻柔,「偌大星空,都会替你保密的。」
『想说什麽就说吧,星空会替你保密的。』
每当瑶姬有任何不快,就爱往司命的星宫跑,无念见她委屈,或是气愤的模样,总是不置一词,而是仰天望着星河,说出这句话。
意外的,却抚平她浑身长满的刺,她不爱听言语道德、四书五经,旁人口中的是非对错,於她是烦躁与压力,只有无念,她待她的不同,让瑶姬不由自主的去依恋,彷佛对方是她唯一的生命之光。
「无念,是无念对吧!」姗姗似惊似喜,眼角的泪珠还挂着,「无念,你快告诉我该怎麽办!思尧他醒不过来,我知道这一切全是我错了,但我好怕他会就此离开我,我不要!」
说完,姗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隐藏在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情感,她永远只会向无念倾吐,却发现自己的心,遗落在他人身上,生了根。
她以为自己掩饰的极好,直到诡计被禾思尧一一揭穿,她又羞又恼,彷佛自己被摊在阳光下般,无所遁形,让她忍不住对对方恶言相向,使劲想将他逐出自己的世界,直到那一枪。
心像是破了个大洞,如同那发子弹是打在她心上般,她的世界为之崩塌,才惊觉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她爱禾思尧,这份爱,远比她以为的还要多上千百倍,甚至超越了一直被她摆在第一位的无念,令她既惶恐又无措。
「思尧他这麽爱你,相信他不会舍得离开的。」朝躺在床上的禾思尧看去,像是印证她的话,被外的指节悄悄动了下,「姗姗你快看!思尧他的手!」
「思尧──」
「去叫医生!」
当一切混乱归於平静,已经快接近清晨,禾思尧确定脱离险境,随时都有苏醒的可能,见姗姗的情绪稳定不少,罗筱蕾想回去陪夏阳。
「等等,我也一起去,」从座位上站起,提到夏阳时,姗姗的眸子闪过罪恶与心虚,她更不敢对上筱蕾的眼,惭愧又悔恨,「夏阳他──」
「放心,他会好起来的。」
姗姗以为罗筱蕾不过是说些宽慰她的话,直到跟随入房,觑见夏阳红润的气色,她一度以为是自己眼花,「他不是‧‧‧‧‧‧宣告不治吗?」
这四个字,她说得小心翼翼,毕竟那该死的罪魁祸首是她。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罗筱蕾不语,门边的狄洛只能好心出声解惑。
在狄洛提到半心时,姗姗不自觉低下头,空气中只剩四人频率不同的呼吸声,好半晌,「无念,对不起,是我又再次自以为的插手了。」
把半心交予她,是无念对她的信任与恳求,但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她的重视。
「从我降生的那一刻‧‧‧‧‧‧不,是从前世开始,你便处心积虑想破坏了不是吗?」从孟婆那里,她也得知了不少真相,「瑶姬,把你所有隐瞒的,都从实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