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然是入宫的日子。今日天气晴朗,这样难得的日子,却像是妻离子散般,父亲搭着母亲站在门口,小妹绯翊则搀扶着她。母亲即便泪珠落下,也断然不出口感伤话语,只是拉起我的手,说:
「嫁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母亲知道你性子硬,又不温顺,不愿你得宠光耀祖宗,只求你平平安安,若你愿意将皇上当成夫君,就好好侍奉,若不愿,就成个好妃子、好臣子便可。」
这样刚中带柔的话,我只怕再也听不见。
「你娘说得对,成事在否,全凭你自己取决,爹在前朝兴许帮不了你多少,但拚了命也要保你平安。」
我望向他老人家俩,应声跪下。
「父亲母亲受女儿一拜,是为不孝,不能报养育之恩,绯翊,爹娘便拜托你了。」
头磕在石子路上是特别冰凉,流苏穗子落在脸旁。
「这是做什麽,小主快起来,您怎可随意下跪。」
父亲拉着我起身,压着嗓子道:
「放心让你入宫,是因为爹知道你性子稳,但不得不劝一句,对姊妹还是得留个心眼,尤其性情带火之人,离狠毒也就几步路,莫不要了结在自家兄弟手里呀。」
我抬头盯着父亲。我明白那人,只是对她心有不忍罢了。
「女儿记住了,父亲母亲保重。」
踏上轿子,也就踏上了条不归路。母亲让我别回头、别哭,我咬牙忍住,在轿上琉绣和琉琬陪着我。
「小姐吉服脏了,奴婢给您拍拍。」
琉琬拿起丝绢抚了抚膝头那的衣裳,方才没注意忘了掀裙摆,紫色衣衫上是沾了些灰尘。
「我这样的打扮,不吸引人吧?」我问她俩。
「小姐出水芙蓉,怕什麽!」
琉琬傻笑,看似并不明白问题出在何处。
「稍嫌朴素,眉眼再添些粉,和其他小主便同是大方得体了。」
琉绣答腔,从包袱里拿出一木匣,向我点头示意。接过木匣,她手拿一面镜,镜中女子依旧两把头,头戴翠簪及流苏。往眼角抹上粉,确实与其他秀女无太大差别。
「小姐别涂,涂了岂不和其他小主们一样俗不可耐。」
琉琬握住我的手。
「别说了,小姐闪耀动人,还有其他小主哪里俗不可耐,尽说些不敬之辞,还能带上你。」
琉绣斥责她,我只是再旁盯着她们姐妹俩,也想起了我和晴香的种种,是迫不及待见她。琬琉答了声是,看起来很委屈,汪汪大眼盯着我转。
掀开布帘,紫禁城已在不远处,偌大的宫闱像极了血染的布,在不言中早已震慑了许多人,但凡它有多大,就多黑暗。
「小姐,紫禁城到了,好大呀。」琉琬兴高采烈地呼喊。
「人人言从古鸿建,非大兴,即紫禁。下轿吧,宫人们等着。」
下了轿子,太监宫女静候,眉眼处处是贪婪,望眼前这位失而复宠的新小主,能大赏。一些惺惺作态的话语,恭维着。他们又怎会觉得我吞的下这些虚名?
「奴才锺长高,承乾宫领事太监,受皇后命领小主入住景仁宫。」
皇后宫中领事太监,便能瞧出和其他宫人的差别。
「公公快请起。」
我向琉琬、琉绣示意,随着眼前这人前往住所。
「这便是景仁宫了,奴才还得去迎接湄答应,这就退下了。」
琉绣拿出银锭塞给锺长高,
「公公事完,喝口茶去吧。」
他是收下银子,便离去。我并没有马上向正殿走去,只是徘徊於庭中,看那红花楹树。大红头纱,如今并非配在我冠上,而是挂在枝头。步於石椅,坐了下来,从前盛夏我做了什麽,如今也早成回忆,回不去,过不来。
今日宫门若下钥,便将我一辈子禁锢在黑凄的紫禁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