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得到塞德里克和伍德邀约的高年级学生聚集到了球场更衣室，但当他们看见我时，几个人眼中流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
“非常感谢你们能够前来协助，来，在地上画叉的地方站好，这不会占用你们太多时间……”我假装没看见，向这些人招呼道。
“为什么是个小屁孩在指挥？”一个格兰芬多学生不情愿地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朝伍德横了一眼，“伍德，这和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
“韦斯莱先生在魔咒方面有着非常独特的天赋。”麦格教授终于现身，替我解了围，“不过我也很好奇，地上这些圈圈叉叉是做什么用的？”
“亲爱的教授，请到画圈的地方来。这次制造场地，总共有十名巫师参与，加上我。”我引导着对方走到合适的位置，看见其他人眼中的惊讶，我又强调了一遍，“是的，我也能施展无痕延展咒。不过这么多人一起对着同一个目标施展魔法，可能会彼此干扰，最后得到一个我们不乐见的结果。因此就需要有人居中协调指挥，也就是麦格教授。”
我一开始以为凑出九个学生是件很轻松的事，那样采用离散阵型就好了，我居中引导协调，其他人只要贡献魔力就行。但麦格教授的加入让我有了个更好的主意，由麦格教授担任法术的实际控制者，但由我来协调多个巫师的魔力，为麦格教授供能。这样双核心法阵就成了最佳的选择。
走到法阵的次级核心处，我环顾四周，八个高年级学生看上去都困惑不已，但教授在场又不好发作。他们所处的位置乍看散乱，好像毫无规律，但在熟悉法阵原理的人看来，每个人之间的距离却包含着数理的奥妙，而这些身处法阵节点的巫师很快就能切身体会到了。
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这也意味着，我们九个人不能真正施展出魔法。”
“什么？不施展魔法？”几个人大声嚷嚷起来，“那你叫我们来做什么？”
“稍安勿躁。”我竖起手掌，让他们安静下来，“我需要你们握紧魔杖，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念诵出咒语，但同时闭紧双眼，不瞄准任何一个对象，只是专注于咒语本身。这样魔法依然能被构建出来，却处在含而未发的状态。构建好的魔法会顺着每个人流到麦格教授那里，这样她就能汇集我们所有人的力量，施展出一个超越我们每个人自身能力的强大魔法。”
高年级的学生们互相看了看，脸上都是一点也不信服的表情。
“哎，照做就行了。”我摆了摆手，也懒得多费口舌。千言万语不如让他们自己体验一下，反正我也没指望这法阵一次就成功，毕竟都是些没经过专业训练的学徒啊。
“我们试试看吧。”麦格教授的态度更加开明一些。
尽管将信将疑，这些人还是闭上了眼，跟着麦格教授的指挥念起了咒语。一开始他们还觉得这样很蠢，念咒语都不好意思大声念，但很快，那些特别有天赋的人就察觉到了法阵的效果，变得更加投入。
事实上，巫师每次使用魔法，都会对现实造成干涉，从而产生扰动。只有极为强大的巫师才能察觉到这种扰动，甚至根据扰动逆向推导出究竟是什么咒语引起的。当多个巫师同时施展魔法时，如果是不一样的魔法，造成的扰动不同，它们就像是混乱的水流，荡漾一下，却激不起半点水花。但如果使用的魔法相同，扰动就会准确地碰撞在一起，并反馈给巫师。其原理类似于蝙蝠用回声定位，即使闭着眼睛，巫师也能感受到其他施法者的存在。
就像黑暗中骤然亮起了灯塔一样。
那些率先发现灯塔的巫师，随着他们更加专注于咒语，他们也就越发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存在，连带着那些不太有天赋的人也注意到了这种不同寻常的现象。没过多久，学生们就不再需要麦格教授的指挥，而能凭借彼此的感应和默契，协同一致地念诵着咒语。
处于主核心位置的麦格教授立刻感受到了这种差异。她缓慢地抬起手臂，仿佛是在水中一样，身体承受着流水的力量，被轻柔地推搡着。对方递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而我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法阵的凶险之处这才初露端倪。
“你们感受到了吗？”一个高年级学生脸上突然浮现出了狂喜，“我不用念咒了，我好像可以自动使用咒语了。”
“噤声！”我呵斥道，“专注于咒语本身，不要胡思乱想。”
我还没说完，另外一个人也大大咧咧地回应道，“我从没感觉到自己如此强大！现在我一个人就能完成整个魔法了。不就是个球场吗？”
“你们现在所感受到的，都是幻觉。”我朗声说道，“不要沉迷于这种幻觉，把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咒语上，这样我们可以尽早完成这个魔法。”
“‘尽早’？我感觉太好了，为什么要快点结束它？”
“现在我能用出所有我想得到的咒语了！你们想不想看点厉害的？”
“我再也不用练习咒语了，去他的NEWTs考试，我现在就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巫师！”
“见鬼吧！我才是最强大的！我可以做到任何事！”
“……”
学生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火药味越来越浓。他们本来就对我没有多少尊敬和信任可言，此刻更是听不进去我说的任何一句话。刚才平稳柔和的魔力顿时变得狂躁起来，好像平静的海面突然掀起了狂风巨浪，我们每个人都像是一艘不怎么结实的小船，在磅礴的海浪中天翻地覆着。那些身体素质比较一般的女生脸色变得苍白，面颊上时而又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眼睛微微上翻，一副随时要晕厥过去的样子。法阵的结构被这股力量撕扯着，即将变得支离破碎。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保留实力，全身心地投入到魔法之中，坚定不移地重复着咒语。我的加入仿佛一颗陨石砸进了湖水池子里，强行抹平了其他人造成的魔力扰动。几个人闷哼一声，像是遭受了重创，身体摇摇欲坠起来。我收束起自己的力量，仅以最低限度维持着魔法，再次说道，“专注于咒语，排除脑海中的一切杂念。不要相信你的感受，也不要去思考它们。现在，重新开始念诵咒语。”
这番话比之前要有说服力的多了，因为我也在法阵里，每个人都可以直观地感受到我的力量。在精神世界里，他们看着我，不再是看着一个一年级新生，而是看着一座他们无法逾越的高峰，一个力量上足以碾压他们任何一人的存在。
四周的魔力运行重新恢复了平稳，随着咒语念诵的节奏慢慢变得规律了起来。由于站位的角度和距离，巫师释放魔法的扰动交织在了一起，构成了一道回旋着的魔力通道，一圈一圈地，最后汇集到了处于中央的麦格教授身上。我向对方点了点头，麦格教授挥舞起了魔杖，对准墙角的更衣室隔间释放出了无痕延展咒。
如果说刚才法阵像是高低起伏的水渠，魔力只是顺流而下，那么此刻它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不管乐不乐意，只要身处法阵中，就会被强行掠夺走自己的魔力。与此同时，一个恢弘的、耀眼的魔法在我们的意识中凝聚起来，如同一座山峰缓缓升起，投下了巨大的阴影，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麦格教授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她谨慎地借助魔杖塑造着魔法的形态，小心地控制着力量。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魔法带来的压迫感才缓慢退却。麦格教授放下魔杖，示意我魔法已经施展完毕。
“现在改用无声咒的形式施展。”我指挥着其他人，念咒的声音一下子减弱了下去，直到更衣室恢复寂静，“继续感受着这个法术的力量，慢慢从其中退出来，睁开双眼，停止施展咒语。”
退出来比加入进去难控制得多。好几个人直接停止了咒语，脸上都露出了极不舒服的表情。法阵的力量减弱了，后面还勉强维持着咒语的人相对好过一些，比较自然地脱离出去。
“魔法看上去很成功。”见大家都睁开了眼，麦格教授打开了小隔间的门，更衣室的地板无止境地延展出去，一眼望去竟看不到边际。我走进了原本顶多只能容纳三个人的小隔间，四周空旷的一片白茫茫，仿佛无限广阔的空间。其他参与魔法的学生也很兴奋，纷纷走了进来欣赏自己的成果。
“我想也许你们需要点土壤铺在新场地……咦？人都哪里去了？”斯普劳特教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不一会儿，这个胖墩墩的女人推着小车停在了小隔间的门口，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我们。
“波莫娜，你错过了最精彩的部分。”麦格教授难得展露出了笑容，“魔法出乎想象地成功，多亏了韦斯莱先生。”
“这种规模的无痕延展咒，最近一百年都没出现过了吧？”斯普劳特教授仰着脖子走了进来，“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呃……”我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在决定自己弄个场地后，我就没日没夜地泡在图书馆里，试图寻找这个世界的巫师们施展大型法术的步骤，却一无所获。平斯夫人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霍格沃茨是全英国藏书最丰富的魔法图书馆，而英国的魔法底蕴在全世界都是数一数二的深厚。如果我在这里找不到相关信息，很大可能就意味着，这种东西压根没存在过，或者很早以前就彻底失传了。
但没有法阵的魔法文明，究竟怎么展开战争呢？难道真的像我之前对塞德里克调侃的那样，双方像街头混混一样毫无章法地打群架？
这画面不要太美啊……
“我们一起施展的魔法。”麦格教授似乎没有深思其中的原理，只是简单描述了下，“我之前一直奇怪，为什么古代人能够用出强大得不可思议的魔法，现在人却不能，难道巫师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吗？现在看来，或许只是因为古人施展魔法时不是单打独斗，而是协同进行的缘故。”
“现在也很少有这种需求了。”斯普劳特教授发出了赞叹的啧啧声，“不管怎么说，这太了不起了。要是菲利乌斯在这儿……”
“可别告诉他，等他自己发现的时候……”
我悄悄离开了两位教授身边。伍德和塞德里克躲在角落里商量着什么，大约是轮番使用球场的顺序吧。其他人则特别兴奋，在场地内变出各种东西来装点空间，发出响亮的大笑声，每个人的嗓门似乎都比平时大了几倍。法阵带来的自负和鲁莽短时间内消散不了。我注意到有一对男女正含情脉脉地说着话，女的满脸潮红，男的如饥似渴。这又是一个使用法阵的后遗症，很多人会将那种心灵相通的感觉误以为是爱情。瞧这两位的架势，大概等会儿就要去滚床单了。
趁没人注意，我离开了新开辟的空间，悄悄抹除了留在外面的粉笔记号。
强大的力量需要清醒的头脑和坚定的意志才能驾驭，否则无异于让婴儿挥动一柄巨斧，除了对自己造成不可挽回的重创外不会有第二种结果。类似的事情过去我也见过，那些被民众称作英雄的人，在掌握了不匹配的力量后，所掀起的战争彻底摧毁了整颗星球。
我很喜欢现在这颗星球，还不准备让它那么快爆炸。
最后看了眼场地里的人，我快步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