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第一针後两个礼拜都稳定。静惠几乎每天来,偶尔要加班也会打电话问张小姐阿金的情况。徐凯也来得很勤,有时来晚了,总是先打电话跟静惠说。静惠明知他没有必要这麽做,但还是接受了。徐凯电话多,但在医院里他都关机,把精神集中在阿金身上。
第三个礼拜,阿金开始发烧。
「这是很正常的,」年轻的住院医师说,「他现在白血球降得很低,抵抗力弱,发烧是正常的。」
「有没有什麽方法让他退烧,」徐凯焦急地问,「他已经烧了两天了。」
「我们有给他退烧药,你们不要担心。如果继续烧,你们给他睡冰枕。还有,你们陪病的最好都戴口罩,多洗手,不要把细菌传给他。」
静惠和徐凯戴起口罩,两个人的话更少了。他拿出素描簿,画了半个小时。
「你还在画『小艾琳』?」静惠弯着头看徐凯的素描簿。
「有点自不量力……」徐凯调侃自己。
「怎麽会,我一直相信你会画得很好!」
「你为什麽这麽觉得?」
「我看过你在东京画的东西,我很喜欢。」
「那只是几笔而已,离真正的画还远呢!」
徐凯笑笑,阖上画簿,走到阿金床前。
「你要不要先回去,九点多了。」静惠问。
「没关系,我没事。」
十点,阿金开始吐,他们反应不及,让他吐到被子和床单上。徐凯袖子都没卷,抓了卫生纸就擦起来。他扶阿金坐到椅子上,再帮张小姐和静惠换床单。他平日那雅痞广告人的味道全没了,穿着一万块的衬衫,换沾满呕吐的医院床单。
那晚他们忙到十二点,回家的计程车上,静惠低下头。
「别难过啊,」徐凯说,「医生不是说,这些都是化疗的正常反应吗?我们早就预期到了对不对?」
「但是他吐成那样……」
他把手绕过她肩膀,把她往自己的肩头拉。她顺势靠了上去,悬空了一天的头找到了重心。
「要不要我陪你上去?」
她点头。
「嘿,你怎麽没有把我给你的『囍』字贴在门上。」一进门他抗议。
她疲倦地笑笑。
他们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水,静惠闭上了眼睛。
「去床上睡吧!」他把她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
他走到房门口:「晚安。」
「徐凯?」
「嗯?」
「你今晚可不可以陪陪我?」
他走回床边,摸摸她的头,「我睡在外面的沙发,你需要我就叫一声。」
第二天一早,她被厨房铿锵的声音吵醒。她走出卧房,看到餐桌上摆满一桌早餐。走进厨房,徐凯跪在地上,捡着满地的红豆。看到她,立刻赞叹:「这是全世界最乾净的磁砖!」
「我每天刷!」她说。
「那干嘛用白磁砖?有颜色不是比较耐脏?」
「我喜欢白的!」
「装清纯!」他调侃。
「你把我的红豆怎麽了?」她故作生气地问。
「打翻了,你家的扫把在哪里?」
「扫把断了,前几天才丢掉,」她蹲下来帮他拣,「没事干嘛弄红豆?」
「想帮你做红豆吐司……」
像红豆一样,她的心被煮软了。
她继续拣,没有抬起头。他们跪着,没有看彼此,没有说话。
「这一颗是我的心。」徐凯捡起一颗红豆,放在静惠手中。
「那这一颗就是我。」静惠回礼。
他们就这样,心心相印,拣了半个小时。
拣完後,他们站起来。他扶她走到餐桌,「你这样走路,好像怀孕了。」
「腰好痛……」静惠说。
「来,坐下。」
他拉开椅子让她坐下,自己坐在她旁边。
她看到他膝盖上被红豆压出来的印子。
「赶快吃点东西。」
「这都是你做的?」
「牛奶,柳橙汁,培根火腿蛋,抱歉没有吐司。哈哈!」
她看着他。
他说:「我放了一个苹果在你包包旁边,你吃完午餐後可以吃。」
一切都回来了。
一切都回来了,以更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