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经过医生许可,在五天之後就可以离开医院,而我也北上继续工作。
「韦医生,你有看今天的报纸吗?」助理紧张的问。
「有,」我叹:「那个地震对吧……」
昨夜发生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地震,震央就在屏东,许多人失去了他们重要的家人、夥伴,一夕之间面目全非。
「那个…你和冉医生被邀请去帮忙,要重建家属的心理。」
「好,今天出发吗?」
「对,我已经告诉冉医生了,而他也已经回家打包行李,你现在要回去吗?」
我颔首:「好的。」
「对了,」助理又补充:「听说程检察官也会去。」
我惊愕:「他去干嘛?」
「听说是他上司叫他去的……」
我突然之间觉得,他的上司一定也是个爱八卦的人,我无言地想。
「韦医生你先回去吧,大概十一点的时候大家要在医院集合。」
「好的。」
我搭捷运回到家并简便的带些换洗衣物、盥洗用品等,以及一些会用到的物品便出发。
突然,我看到被我摆在桌上的素描本,我想也没想一把抓起它并放入背包。
当我抵达时,冉青云、程育豪和医院的助理们都已经拿着行李再等了。
「啊啊…抱歉我晚到了。」
「没关系的,我们走吧,要去搭台铁。」
我有些困惑:「搭台铁?屏东那边的铁路能开吗?」
程育豪解释:「我们先搭台铁到高雄及屏东之间,之後再搭乘给每个医生们专用的游览车进去震区。听说所有幸存者都已经被集中在那里的某个国小了。」
经过千里跋涉抵达屏东,那里的灾情实在是惨不忍睹。
每个人伤的伤、死的死,彷佛刚战争过後一般。
救灾人员和来自台湾各地的医生都已经聚集在那里,尽自己所能的救灾、减少伤亡人数。
「好…可怕……」我小声呢喃。
「不要怕,我们去看看我们能做什麽吧。」程育豪把手放到我的肩上,缓和我过度害怕的情绪。
「……好。」我握紧双拳,走在这所国小的操场上。
「呐,大姐姐……」
突然有一只小手拉住我的衣服,我转头一看,是一个小男孩。
他羞怯的低着脸,说:「我…我的爸爸妈妈为什麽还没有来找我?他们不要我了吗?」
我和程育豪面面相觑,不知道要怎麽回应才能不刺激到他。
「他们…在一个很漂亮的地方玩。」程育豪艰涩的开口。
「为什麽不带我去呢……」他失望地垂着小脸。「因为…因为在这里你还有很多好朋友对吧?」
我尽我所能的让他不要那麽难过:「你也舍不得放下你的好朋友吧?」
「可是…小明他们也丢下我一个人去玩了啊……」
我伸出手摸摸他的头:「你还是有其他朋友,也还是可以交新的朋友不是吗?」
我拉着他到其他小孩子聚集的地方:「你看,现在大家都是朋友了啊。」
许多小朋友们抬头看着我们,眼里有着害怕、难过,但是又隐隐透出希望。我悄声挨到程育豪耳边,「怎麽办…我们就要伤了一堆孩子的心了……」
「你不是已经决定要隐瞒他们了?」他反问。
「可是…你看他们对我们抱着那麽大的希望,结果我们却是骗他们……」
深入灾区,我深刻感觉到无力。
程育豪也垂着头。
「哥、哥哥……」
一个小女孩抬头看着他,说:「可、可不可以唱歌给我听…就像妈妈一样唱歌给我听……」
我和程育豪有些愣住,不一会儿,他马上点头:「好啊。」他清清嗓子,启唇:
回家的路像是迷失了方向
想念的人但却忘记了模样
我在等待什麽呢?也许我在等待
是一种永远没有结果的缘份
你走的路是我想念的地方
或许我们总是忽略了对方
我还等待什麽呢?也许我在等待
是一种永远无法取代的缘份
每当我逆着时光搜寻你的脸庞
回忆是人海的浪穿越不了远方
亲爱的等我好吗?靠近我左心房
我在这我在这我在这别忘了
天亮了雨停了失去了我还等着
小朋友们呆呆地看着程育豪,在不远处的成人正垂着头,晶莹的泪水闪烁着。
这种痛,如热铁烙肤,狠狠的灼烧我的心。
伴随程育豪的歌声,我的泪水彷佛要夺眶而出。我揉了揉发酸的双眼,从背包拿出素描本和笔。
之前大学时,老师曾经问我:「你有什麽特殊才能?」我支支吾吾:「好像没有…只有以前很喜欢画画而已。」
「那很好啊!画画就是你为别人治疗的方法,要好好善用哦。」
过去,我从来没有用过这个方法。
但现在,我知道这是我能够送给他们的礼物。
我一笔一划、倾心勾勒出一根栩栩如生的羽毛,并在旁边画一个拥有翅膀的背影。
我把所有想告诉这些孩子们的话,转为图画送给这些孩子们。
我撕下完成图,交给刚刚那个孩子,我浅浅一笑:「这个送给你,」四周所有人的目光看了过来,程育豪还瞪大了眼。
「你看,总有一天你的爸爸妈妈会派好多个好多个像这个一样的天使照顾你,他们会像你爸爸妈妈一样,在你难过的时候拍拍你,帮你擦乾眼泪,他们也会听你说每个开心的事,在你笑的时候跟着你大笑。虽然他们跟你的爸爸妈妈一样,偶尔会让你不开心、你会跟他们吵架,可是你要记得,他们都是爱你的。」
我摸摸他为翘的乌黑短发:「所以,这根羽毛送给你,这就是你的希望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