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朕不是美人 — 第六十五章 引發眾怒的雙人神舞

第六十五章引发众怒的双人神舞

「兰漪姑娘请在此稍坐一会儿,夜王殿下忙完就会过来了。」管家客气地比了比凉亭中的石凳。

「谢谢。」我同样有礼地回以微笑。我不过是个小小的青楼舞女,他身为夜王府管家不但亲自出来迎接,还丝毫没有怠慢,不知道是全夜特别交代过,还是夜王府的待客之道一向如此。

我找了张凳子坐下,有些缅怀地打量起四周。这里和几年前我初次到此作客时相比并没有什麽太大的变化,在我的印象中,夜王府不似一般王府气派华贵,是个让人舒适自在的地方,一如全夜给人的感觉。

我还记得那时和全夜还有燿瞳玩海带拳时,就是在这座凉亭,旁边的大湖里依旧有色彩斑斓的锦鲤悠游嬉戏着,微风徐徐,吹拂起湖畔的杨柳,空气中带着若有似无的植物清香。

我舒服地趴在栏杆上,望着湖里的鲤鱼开始回忆起往事。原来已经过了这麽久了呢……不知道燿瞳过得如何,和他的妻子生活的幸福吗?说不定他们已经有了好几个小萝卜头了。

燿瞳教导小孩的方式一定很有趣!我想想……他应该会一脸认真地叫他们排排站好,开始对他们碎碎念「忠君爱国」、「主子至上」诸如此类巴拉巴拉的「家训」,就差没在他们背上刺上「尽忠报国」四个字。

要是生个女娃娃,难道也要让她变成和燿瞳一样的活动木头?太可怕了!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有什麽好笑的?」

「哎呀说了你也不知道。」我摆摆手,直到意识到刚才说话的人是谁之後,才如触电一般跳了起来。「民妇参见夜王殿下。」

天!我居然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放松,到底有没有脑袋?以为自己还是皇帝吗?

「本王很可怕吗?你为何吓成这样?」全夜的嘴角微微抽动。

「民妇失礼了……」我深深垂下头,将烧红的脸藏起来。在帅哥面前出糗,感觉加倍丢脸。

「没关系,抬起头吧。」他柔声说道,走到我刚才坐的位子,倚着栏杆好奇地往湖面探头。「本王比较好奇你刚才在笑些什麽?本王在这里住了十多年,还不知道这湖里有什麽有趣的?」

「没什麽,只是想到一位朋友。」我尴尬地笑笑,连忙转移话题。「夜王殿下您忙完了啊?」废话!不然他现在怎麽会出现在这里?我真是没话找话……

他倒是没吐槽我。不过话说回来全夜似乎本来就不是个会吐槽别人的人。「方才有客耽搁了时间,让你久等了。」

「不会不会。」我赶紧摆手摇头。

「对了,你的孩子呢?」

「民妇让他待在楼里了。」

「下次也把他带来没关系,小孩子总是不希望和母亲分开太久的。」他微笑着说道,一双琥珀色凤目里充满着慈爱光辉。

我本来想说,我们家平儿其实很独立,不需要时时刻刻黏着母亲,可人家都那样讲了,我再推辞的话,貌似会显得我是个狠心的娘。想想平儿成天待在春香院里实在够闷的,趁着这个机会带他出来透透气好像也不错。「民妇知道了,谢谢夜王殿下。」

「嗯,那就开始吧。」他提步走向凉亭一旁的空地,我赶紧跟了上去。

站定位之後,全夜等着我发号施令,而我则是有些紧张,不知道该从何开始。我还没有给王亲贵族教舞过,要按照我以往的教舞方式吗?教春香院里的姑娘时,因为希望她们认真将每一个动作做到整齐俐落,我会以严格甚至严厉的态度来指导,而以前在皇宫里教那些妃嫔们跳舞时,则是如教阿公阿嬷跳土风舞般轻松随意,因为她们都是同辈,而且也只是当作一项消遣运动,并不用太严谨。对全夜凶的话简直就是不识好歹,但太随意的话又好像显得敷衍,怎麽办啊?

他似乎看出我的为难,不在意地摆摆手。「你不必拘束,该怎麽做就怎麽做吧,照你平常教法即可。」

「是。」我松了一口气。亲爱的夜王殿下您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他看着我,突然问道:「你的服装很是特别,有什麽特别的用途吗?」

我低头看了自己的装束,这是我自己改良的练舞服装,难怪他没见过。天罗国的女子服饰多以纱为材质,不吸汗,不是适合练舞的衣服,因此我改穿了棉质的上衣和裤子,当然没有像陈曦那麽「惊世骇俗」直接穿吊嘎,我的上衣样式看起来比较像是现代的「T恤」,宽松又透气。好在天罗国民风开放,衣裳种类的选择很多,我穿这样走在路上并不会引起太多侧目。

「只是方便活动而已,并没有什麽特别用途。」我解释道。

谁知道他居然问了一句:「那本王这样穿可以吗?」

我顿时无言。夜王殿下,您要怎麽穿还需要小人同意吗?您就算要穿裙子,小人也是不敢有意见的。

但我还是做做样子地稍微打量了他的穿着。他一袭白色长袍,广袖飘飘,似仙人般高贵缥缈,但愿待会儿练舞他踩到衣摆或是被自己长长的衣袖打到时,依旧如神仙般神圣脱俗……我违心地乾笑着点头。「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果然,全夜因为他的衣服一如我所料地悲剧了。踩到衣摆滑倒这样的惨剧倒是没有发生(好可惜啊……),但每每在有抬手过头的动作时,他的衣袖就会卡在头顶的发冠上,然後狼狈地朝我投来求救的眼神,而这时我就会一脸同情实则憋笑到快内伤、狂抖着肩膀替他解开纠缠的衣袖。

最後,全夜小朋友恼羞成怒了,乾脆一把扯掉两只碍事的衣袖。看着一大美男做出如此有男子气概的动作时,我不是发花痴赞叹,而是弯下腰,捂着肚子疯狂地抖动。

不能笑出来,这样很没礼貌!忍住……忍住……

「你哪里不舒服吗?肚子疼?」

「噗!」这明显担忧的语气让我终於忍不住喷笑出声,连称谓都忘了说。「你可以不要再搞笑了吗?」

我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冷静下来好好把剩下的舞教完。全夜虽然撕了衣袖後没再发生惨剧,但那从始至终的委屈表情看来真的有点可怜,因此我诚恳地向他保证绝对不会把他的糗事说出去,殊不知这是在他背上又补了一枪。

撇开这些不论,全夜果真是块跳舞的料,也许是多年来在丰年祭上跳神舞给了他不错的基础,我示范完动作後,他练习个几遍就能将舞序记得差不多了,只差再将动作雕得细致一些,下次应该就能配乐练习。

不得不说,美男不管做什麽都是赏心悦目的,就好比金城武去刷马桶也会变成艺术,而且大家还会争先恐後去参观那个马桶。明明是同一套舞,全夜跳起来就是比我好看得多,我差点就要问他要是祭天做腻了,要不要考虑来我们春香院挂牌?

将舞又复习了一遍,我正打算宣布今天就到此为止时,全夜突然若有所思、以一种认真到令人发毛的眼神盯着我看。

「怎麽了?你干嘛那样看我?」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我们之间的对话已经以「你、我」相称了,老是殿下殿下地喊实在很麻烦,而且全夜也不是个威严的主子,他更喜欢这样让彼此自在的相处方式。

「我在想,不如今年丰年祭的神舞改为双人舞吧!」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提议,被汗水浸湿的额发略微遮盖了他的凤眼,却掩不住那双眸子里闪闪发亮的神采。

「双人舞?你要跟谁跳?」

他理所当然地看着我,那张俊脸上摆明写着「除了你还有谁」。

「我?」我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你是认真的?」

他点头。「你为什麽怀疑?」

为什麽!他居然还敢问我为什麽!我抽了抽眉角。「你想要我死的话,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我不知道全夜是真单纯,还是存心报复,光是和全夜一起走在街上就可能会被那些少女少妇婆婆妈妈乱石扔死,还跟他一起跳舞?就算再怎麽努力避免,跳双人舞难免会有一些肢体接触,两个舞者间的距离也会缩得很短,到时站在祭台上跳舞,台下那些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恐怕会把我烧得连骨灰都不剩。

生活虽然不容易,但还没不容易到让我想不开的地步。

「你太夸张了吧!」他好笑地回道,似乎觉得我是反应过度。

好吧,我承认我的比喻是有点夸张啦!光靠目光就能把人烧成灰的话那干嘛还需要火化?不过事情的严重程度绝对不是开玩笑的!「总之我不要,绝对不要!」我坚定地表示反对。

「那也没办法了……」他垂下眼睛,叹了一口气。

我撇过头,让自己不去看他一脸可怜相。真是够了!姓「全」的都这样!全棠喜欢装可怜,现在连全夜也用这招!以为我会心软上当吗?告诉你们,老娘可是有骨气的……

「啊……好啦!我答应你就是了。」我烦躁地抓抓头,气自己居然这麽快就投降了。像我这种人绝对不能去守城门,如果全夜是敌方,摆张可怜兮兮的脸我就会主动把门打开了。越想越气闷,决定趁机敲他一笔以泄心头之恨。「不过我有个条件。」

他一听我态度松动,马上又换了一张眉飞色舞的脸。「什麽条件?」此刻我们两个丝毫都没有意识到,要是出去外面,一个小老百姓胆敢和一国王爷谈条件简直是找死!

「我想请你帮我找回一条项链。」本来我打算把这当教舞的酬劳,不过我现在决定分开算。我穷过苦过所以知道,能捞的时候就该尽量捞。

「什麽项链?很难找吗?」

「是我夫君送我的定情信物。」说到这里,我微微一笑,彷佛又想起凤湘翊替我戴上项链时的温柔神情,心头不禁一暖,又一涩。

「所以你方才不愿答应与我一起跳神舞是顾忌到你丈夫吗?抱歉,我没有想到这麽多。」他歉然地说道。

我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原来他不是存心报复,是完全没有自觉……

他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担心你丈夫会认为一个已婚女子这样抛头露面不妥。不过你丈夫也是天罗国人吗?我……无意冒犯,但是你丈夫怎麽会让自己的妻子在青楼里工作?」

对於全夜已经完全跟我聊开了这件事着实让我有些讶异,不过无论在我是凤湘翊或是兰漪的时候,我们似乎都满聊得来的。「我夫君……已经不在了。我们本都是凤凰王朝人,他去了之後我才到这里来的,去青楼也是我自己的决定。」

他闻言一惊,迟疑地开口。「我不知道……对不起。」

我朝他挤出一个微笑,对他,也对自己说。「没事,都过去这麽久了。」

他点了点头,似乎不想让我再想起伤心事,转移了话题。「那条项链是在天罗国境内丢掉的吗?这样找起来会容易些,如果是在别的地方,可能会花些时日。」

「其实那条项链就在城北的永天当铺里,很好找的。」

看见他不解的神情,我吐吐舌头,将事实和盘托出。「我的项链被人抢走了,後来在那间当铺里找到,可价钱实在太高了,我没有能力赎回。」

「只是这样那就好办了,我待会儿就让人去赎了那项链。」

「你只要……」本来想说你只要把钱给我,我自己去赎回就行了,後来想想,还是觉得这样有点良心不安,感觉好像在骗他的钱,何况他还这麽善良单纯……越想越觉得自己很坏,唉,我果然没有当坏人的天分啊!我犹豫了一会儿,便改了口。「你只要把钱借给我,我自己去赎回就行了。至於那些钱,我以後会慢慢还你……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能不能不要算利息啊?」

他愣了一会儿,随後绽开一个笑容。「你和她真像……」

「她?」我好奇地扬扬眉。喔喔……有八卦的味道!

「一个很久以前认识的朋友。」他的笑容黯了下来。「不过她死了……」

哇呜!大秘辛啊!难道全夜至今仍没娶妃,是因为这个逝去的女子?原来他也是个纯情的种啊……我对全夜的亲切感不自觉又多了几分。

「她……已经去了多久?」我低声问道。如果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好几年,而全夜却始终不能忘怀的话,那他的确很专情!

「大概有四年多了吧,她是病死的。」

四年多……那不是跟凤湘翊差不多时间?原来他也有过这麽一段伤心事……

「那看在我跟她很像的份上,就更不能收我利息罗!」我乾笑道,试图用开朗的语气让彼此都打起精神。

「放心,我既然说要帮你,就不会收你的钱,就当是你愿意和我一同跳神舞的报酬。」他本就丝滑动听的嗓音此刻听来分外悦耳。全夜真是个好男人,不但长得帅、身分尊贵、又温柔专情,最最重要的是他还超级大方。

不过我猜他会毫不犹豫答应替我赎回项链,是因为他还不知道那条项链有多贵。

果然,当他看见当舖掌柜拿出项链,报出价钱时,明显大吃一惊。

关於全夜为什麽会和我一起出现在这间当铺里,其实说来话长。简单来说,他要人取银票给我时,我和他提议找个下人陪同我去,毕竟这不是一笔小数目,至少有人可以作证那条项链就是这个价钱,我没有坑他额外一毛钱。结果他竟然说他可以跟我一起去,反正他今天也没别的事要忙了。我这才知道当王爷原来那麽清闲。

「这项链的做工像是出自於天罗国皇室,你的丈夫怎麽会……」他将项链捧在手中细细查看,从白纱帽透出来的声音虽然不清晰,却可清楚感受到他的讶异。「他……不是普通百姓吧?」

原来那是天罗国皇室之物?也对,凤湘翊他母亲好像原本是天罗国公主,後来嫁到凤凰王朝和亲,她的随身饰物来自於天罗国宫廷并不意外。不过这件事我不能向全夜坦白,我没想让他知道我的身分。「他只是个剑客,这项链应该是偶然得到的吧。」

到天罗国生活了四年,时常有人问起平儿的爸爸,我都是那麽告诉他们的:他是一个很厉害的剑客。

整个天下没有几个人知道,凤湘翊除了是凤凰王朝的皇帝,更有另一个不得了的身分──凤凰第一剑,梧桐。我没有将平儿取名为「凤平」或是「兰平」,而是「梧平」就是来自於此。为了不被发现皇子身分,我不能让平儿光明正大地用「凤」这个姓,但是我要他知道,他的爹爹是一个多麽优秀的人,不只是个明君,也是个最出色的剑客!

「是这样啊……」他轻轻应道,随後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就掏出了银票。我说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个比喻,其实他戴着纱帽我根本也看不见他的眉头在哪里,但他毫不犹豫的态度让我很是吃惊,所以他刚才感到惊讶的不是价钱?

掌柜收到钱,明显松了一口气,抱怨地对我说道:「还好姑娘您总算将它赎了去,这项链不能卖给别人,只能一直放在我这儿,总觉得阴气重重,成天浑身不对劲!」

「怎麽回事?」全夜侧过头来问我。

我嘿嘿一笑,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我怕他卖给别人,就唬他项链上有诅咒,谁买到谁倒楣,只有我能解开。他还因此给我算便宜了不少!」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我能肯定纱帽底下的全夜一定是在偷笑。

我正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着,谁知掌柜在这时又补了一句,令人崩溃的一句。

「我正琢磨着,要是过些时日你还是筹不出钱来,我也不想再留着这晦气东西,乾脆就直接送你好了。」

「笑?还笑?小心笑到抽筋!」我板着脸,冷冷地瞥了全夜一眼。

「我没笑你啊。」他的声音低低的,明显刻意压抑着某种情绪。

很好,没笑是吗?那麽那抖动的肩膀是怎麽回事?因为天气太冷而忍不住颤抖?现在可是夏天!

「话说回来,钱是你出的,花了这麽一大笔冤枉钱竟然还笑得出来,也算是奇葩了!」我边走着边摇头叹道。

「不冤枉,就当是花钱解闷吧!」他的语调轻快,彷佛钱啊财的都是浮云不必在意。有钱人的思维真的不是我们小老百姓能够理解的……不过我也不是没当过有钱人,怎麽就没他这麽「视钱财如粪土」?

我眯起眼。「你都这麽说了,就别指望我还钱罗!」

「嗯。」他点点头。「本来就说好要替你付钱,放心,我不会反悔的。」

他回答得如此爽快,一时之间竟让我觉得自己有点厚脸皮。人家好歹破了财,我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我望了望周围热闹的街道,忽然有了想法。「这样吧,我请你吃东西,就当谢谢你替我赎回项链。你想吃什麽?」

「什麽都可以?」他遮面的白纱帽飘了飘,隐约现出修长白皙的颈子。

「呃,基本上……在我能负担的范围之内都可以啦!」我开始感到後悔了。我居然跟一个王爷说要请他吃饭?恐怕也只有鲍鱼、燕窝之类的高级菜才上得了台面……呜呜~我本就不胖的荷包这次会彻底变得乾瘪吧?

「这样的话……」他故意拖长尾音,害我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心里不断默念着「拜托手下留情」。「我要吃包子。」

「包子?」我有些错愕地重覆一次,想确定不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知道一间不错的包子铺,不过许多年没去了,不知道还在不在……」他环视四周,接着说道:「应该就在这附近了,我们去找找吧。」

「当然好啊!」我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应好。这附近都是些卖平民小吃的铺子,他所说的包子应该只是便宜的普通肉包子。我们亲爱的夜王殿下,您的仁慈与善良小的会一辈子铭记在心,等到您百年之後也会记得带着一大盘包子去祭拜您!

我跟在全夜身後,正想着要是他知道他还这麽年轻我却已经想着他的身後事不晓得会作何感想时,忽地听见一声熟悉的叫唤。

「娘!」

「平儿?」我四处张望,寻找着声音的来源,然後发现沉香牵着平儿站在不远处一间卖糖胡芦的铺子前面。

「娘。」平儿兴高采烈地朝我跑过来,手里还握着根糖葫芦。

「街上人多,怎麽还莽莽撞撞用跑的?」我蹲下身,边替他整理因奔跑凌乱的衣裳边微嗔道。「还有,你怎麽又吃糖葫芦?娘不是说过吃太多甜食对牙齿不好吗?」

「娘不是也喜欢吃糖葫芦?」他委屈地咕哝着,可怜兮兮地低头望着手里的糖葫芦。

这小鬼……竟然在全夜面前拆我台,真不给他老娘面子!

我无情地没收他的糖葫芦,义正词严地说道:「娘是娘,你是你,你是小孩子,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甜食!」

平儿不说话,但那鼓起的脸颊和噘起的小嘴摆明表示他在生闷气。

好啊!现在还跟我闹脾气是吧?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

这时,全夜也缓缓蹲下身,轻拍了拍平儿的脑袋,柔声道:「小朋友,你娘是为你好,待会儿你娘要带你去吃包子,要是先吃了糖葫芦就吃不下了。」

「包子?」平儿抬起头,兴奋地望着我问道:「娘,是真的吗?我们真的要去吃包子?」

我望了全夜一眼,他朝我点了点头。我转回头,对平儿微微一笑。「是啊,我们很久没吃过包子了对吧?等一下娘就带你去买包子吃。」

一听到有包子可吃,他瞬间忘了糖葫芦被抢走这件事,立刻兴高采烈地点着头。「娘最好了!」

解决了这件事,沉香才慢悠悠地晃过来,嘴里同样咬着根糖葫芦。「我正要出门买些东西,刚好看见平儿一个人在念书,怪可怜的,这才把他一同带出来,没想到会碰上你。」

沉香进入春香院不过短短数月,却是我在那里除了婉月之外难得的交心朋友。一个人交朋友,和他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因此和我「对味」的人差不多是同一类。沉香的个性和陈曦有些相似,简单来说,就是三八。

她挑了挑眉,一双眼尾微勾的美眸打量着我身旁全夜。「看来……我们碰上的不是时候啊!这位是……?」

「胡说什麽呀!」我站起身,解释道:「这是我的一位朋友。」

「哦?朋友啊……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麽一个气质翩翩的朋友呢!」她咬了口糖葫芦,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全夜看,彷佛想用目光烧穿遮挡他面容的白纱,看清他的样貌。

全夜同样直起身子,有礼地朝她略点了点头。「你好。」

「你好。」沉香嫣然一笑。「这位公子看来身分不凡,我想名字也不必多问了。」她转而看向我。「既然在这里遇见你,平儿就让你带回去吧。我还有些东西要买,不打扰你们去『吃包子』了!」她刻意在那三个字加重语气,把「吃包子」搞得好像很不纯洁似的,我知道她一定是误会我和全夜的关系了。

我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回道:「快滚吧!」

沉香又看了看全夜,扬起一个暧昧的诡笑然後转身离去。

「你们楼里的姑娘?」全夜侧头向我问着。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嗯,她就是这样疯疯癫癫的,别理她!」

说来沉香也算是个奇妙的女人,她几个月前跑来春香院说要成为舞妓,却只是挂牌并没有跟嬷嬷签下卖身契,是楼里少数有着自由之身的人之一。我以为她是缺钱才出此下策跑来青楼,但她说她只是打发时间。哪个脑子正常的女人会去当妓女打发时间?

「她身上似乎有杀……」全夜话说了一半,又迟疑地住了口。

「有什麽?」看他的反应有些古怪,我疑惑地问道。

「算了,没什麽,应该是我想太多了。」他摇摇头,主动牵起平儿的小手。「我们去吃包子吧!」

看着他牵着平儿的背影,一大一小竟意外地融洽,我突然有了种诡异的感觉:我们这样还真像一家三口……

等到全夜带我到了包子铺,我才发现我们来的竟是几年前我和全夜还有燿瞳来过的那间包子店。在天罗国生活了这麽多年,我算是时常从这间包子店外面经过,只是当时留下的阴影太深刻了,我一直没有勇气再走进这间铺子。

我们找了个还算隐蔽的位子坐下,向老板点完包子後,我便一直抱持着高度的警觉心四处查看。

「怎麽了?」全夜似乎也被我搞得有些紧张,虽然疑惑但还是和我一样提高警觉。

「这里有一个邪恶的小妹妹,上次就是被她害惨的……」我严肃地向他警告着。「誓死保卫你的纱帽!千万不能让她有机会再扯掉。记住!不要被她纯真的笑容给骗了!」

全夜只是望着我,并没有说话。难道是我说得太严重,把他给吓傻了?

我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提高了音量。「你听见了没有?」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果然,送包子来的依旧是那个小妹妹,虽然过了这麽多年小妹妹已经长高了许多,样子也大不相同,但我直觉就是她没错!当年就是因为她扯掉全夜的面纱,害我们逃命逃得那麽辛苦,就算她化成灰我也不会忘记!

我紧张万分地盯着那女孩的一举一动,脑中同时计画着要是她开始行动,我该如何抢先一步阻止她?

随着她越来越靠近全夜,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街道上原本嘈杂的人声此刻完全听不见,脑中不断拨放着「不可能的任务」那紧张悬疑的主题曲。

终於,她来到了桌边,却是放下了还蒸腾着热气的包子,说了声「慢用」後就走了。

就这样,就没了。

我正错愕着,全夜微带着笑意的好听声音传了过来,伴随着一颗热腾腾的包子被他塞进我手中。「吃包子吧!」

眨眼间,丰年祭就在全国人民的引颈期盼下到来了。作为祭典场所的舞雩殿早已被色彩缤纷的彩带妆点得热闹非凡,场中央依旧是一个高高的祭台,祭台四周早已燃起篝火,将夜晚照着如白昼一般光亮。

祭典还没开始,那些重要的主子们尚未入席,但一般民众的观赏区早已挤满了百姓。因为今年是第一百届丰年祭,有着特殊的意义,因此举办得特别盛大隆重,前来观典的民众更是增加了许多。以往丰年祭我都是带着平儿挤在那人群中远远地观赏庆典,但今年春香院有演出,表演人员的位子比起普通百姓前面了许多,可以将整个祭典看得更清楚,也算是演出福利之一。

「你们的队形变换都记清楚了吧?」我对今天要出舞的姑娘们做最後的吩咐。「丁香,你要记得走到定位。沉香,你是中心点,要记得对齐祭台。不要紧张,我们练习过很多次了,我相信你们可以做得很好的!」

姑娘们面上虽然还略带紧张之色,但听了我的打气之後明显放松了不少。我和她们打完招呼後,便又走向前,前往全夜所在的位置。

为了怕走漏风声,我并没有和春香院的人说我会和全夜一同跳神舞,她们都以为我只是单纯指导他而已。我寻了藉口说丰年祭时我另外有事,不能陪同她们一起演出,就这麽呼咙过去了。至於平儿,另外有楼里的姑娘照顾他,本来想让他乖乖待在春香院就好,但他说什麽都要来看他娘跳舞。和全夜练习的那几天我都带着平儿一起去,已经看过了那麽多次,真不晓得还有什麽好看的。不过我想小孩子还是喜欢热闹,在这种大节日把他单独留在春香院实在挺可怜,也让他随姑娘们一同出来了。

我揭帘走进了祭天夜王歇息的帐篷,然後脱下遮挡身上舞衣的宽大披风,摺好叠放在手臂上。

「紧张吗?」已经准备就绪的全夜走了过来,朝我和善一笑。他今晚依旧是一袭正红色华丽袍子,衬得他高贵超然,不过因为修改了舞蹈的关系,不再有着水袖般长长的袖子,以免发生如最初练习时的惨剧。他的一双凤眼此刻已上了妆,这麽近距离看他,更加觉得那双眸子美得动人心魄,彷佛要将人吸进那片琥珀色的温柔之中。

「还好。」我摇摇头。我不是逞强,皇帝都当过了,什麽大场面没见过?实在没有什麽好紧张的。「倒是这衣摆怎麽这麽长?我总有种会因为踩到它而遭遇惨剧的不祥预感……」我边抱怨着边扯了扯长长的衣摆。我身上穿着的是和全夜样式差不多的袍子,只是颜色是白色的,领口袖口都绣有繁复精致的金色图腾,腰身收拢,展现出女子婀娜的曲线。都说人要衣装,穿上这衣服我的确漂亮了许多,只是那如孔雀开屏般铺展在地上的衣摆总让我不安,要是在这麽多人面前跌个狗吃屎,不用被全夜粉丝们嫉妒的目光烧死,我也不想活了!

「毕竟是祭袍,样式难免得隆重一些。会影响你跳舞吗?」

「跳舞倒是不会,主要是手部的动作,没什麽影响,我比较担心我会在走上祭台之前就跌倒了。不过……应该没什麽大问题,我走慢一点就是了。」我朝他自信地笑了笑,我兰漪才不会被区区一个衣摆打败!

「那你自己小心点,我还要念祭文,先出去准备了。」他走到了帐篷门口,忽地停下脚步,回过头又补了一句:「你穿这样很好看。」

「谢谢。」我赧然一笑,被这麽个大美男称赞,让我瞬间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因为衣摆而产生的担忧也因此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没多久,我便听到司仪朗声念道:「国王陛下、皇后娘娘驾到──」

我凑到帐篷门口,偷偷打量起缓缓走上主位的那个人。

全棠他果真也成熟了许多呢……

先前在观众席观看庆典时,因为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全棠的长相。现在离他近了许多,总算能好好看看这个也算是老朋友的男人了。

他一袭玄色绣金团龙袍,宽广的袖子搭在龙椅的扶手上,显得霸气十足。他的一头奶茶色长发尽数盘起,用金冠扣住,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英挺威仪。虽说他比起几年前初遇时成熟了许多,但我说的是神韵,他那张脸没什麽改变,仍旧是令人想狠狠捏上一把的可爱娃娃脸,只不过那双又大又圆的琥珀色眼睛里不再澄净的让人一眼就看透,而是多了几分沉静内敛。看来经过岁月的研磨,他越来越有王者的架势了!

全棠照例先说了些开场白,接着就是全夜出场。

毫不意外,全夜一站上祭台,底下那些尖叫声就差没把高台给掀了。听这音量,今年的粉丝人数似乎又攀增了不少。

我暗自摸了把冷汗。好险我早有准备,否则待会儿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全夜朗诵起祭文,而我将自己全身上下都检查一遍,确认一切妥当之後,走出帐篷等待上场。

终於,他结束了朗诵,将祭文合上,恭敬的放回祭桌上。神舞的配乐随之响起,他朝我望过来,我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然後从怀里摸出一个纯白色面具戴上,小心翼翼地走向祭台。

哼哼!虽然迫於美色利诱(也就是全夜的装可怜攻势)不得不答应跟他一起跳舞,但我可没蠢到跟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家里还有个小孩要养啊!

开始练习时我便告诉全夜,跳这支舞时其中一人必须戴上面具,才能突显出此舞的端庄神圣,画面才会好看!但全夜因为祭天身分不方便蒙面,於是我便表示自己十分乐意「委屈」担任这个无脸人。我想肯定是当初我说这话时表情太诚恳了,全夜才会二话不说答应了我的提议。

有了面具,谁还会知道我的身分?有本事她们就光靠我的身形去猜测呀!

在低沉肃穆的乐声中,我缓缓走上祭台,幸好我的衣摆屈服於我的再三恐吓,没有让我当众出糗,我安然地走至全夜的面前。

原本屏息等待全夜跳神舞的观众们开始有了细碎的讨论声,纷纷猜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是谁,又要做什麽?

在众人探究打量的目光下,全夜朝我伸出了手。火光在他精致的脸庞上打出忽明忽灭的阴影,那双精心描绘的凤眼里似乎突然多了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情绪。

我将手放进他的掌心,他牵起了我,我们依照先前的练习开始起舞。我们时而贴近、时而分离,旋转、伸展,每一个动作都配合得恰到好处,彷佛共舞了一世纪才有这惊人的默契。衣袖翻飞交缠,我们宛如一只红鹤与白鹤在台上舒展身躯,既优雅又高贵。月光洒落,篝火燃着温暖明亮的橘黄色光芒,我相信,此刻的画面一定很美!

一曲舞毕,我们契合无比,没有出任何一丝差错。我和全夜微微躬身敬礼,从如雷的掌声与震破耳膜的尖叫声中,我知道这次的神舞是十分成功的。

全夜转过身面对祭台,要进行最後的收尾仪式,其他的庆祝活动才会接着展开。我正要下台,下意识往春香院姑娘们所在的位置看过去,不知道平儿有没有看见他娘这麽美的样子……

然而,却在这麽不经意的一瞥,我望见在那些姑娘当中,有一人正引弓对准台上的全夜……

「小心!」我赶紧转回身对着全夜大喊,整个人猛地扑到他身上。一阵椎心的刺痛从後背传来,我双脚顿时失去支撑力,身体软倒在地。

「兰漪!」全夜慌乱地俯下身,一边抱起我一边焦急地对旁边喊着:「太医!快传太医!」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吃力地转过头朝那方向再望了一眼。

为什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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