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才快一年不见,不会说话了?」
凤苡轻轻颔首,目光却在屋内巡着,「欢迎回来。」
当作没留意她的小动作般,檮杌笑着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进她金眸底的情绪。虽只有短短一瞬,他仍捕捉到一簇微弱的火光。
檮杌唇边的弧度倏地往下掉了一分,抬起手揉揉太阳穴。见他这反应,凤苡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啊,好久没回西极,外头的酒真是难喝!」
听到檮杌的低语,凤苡恍然大悟,随即指向院子,「前几日才去浑沌的宫里搬了几坛,您要不……」
「要、要、要!」檮杌一听有酒喝,赤色的双瞳立刻发亮,起身越过凤苡就往院子走去。
不过在经过她身旁的同时,檮杌手腕轻转,一道细弱却十分迅速的炽光直直打进凤苡的背後。
凤苡彷佛无感觉,炽光仅仅一瞬便消失无踪,见檮杌跑到院子里开坛就喝,她嘴角扯出抹浅笑,迳自回到屋内寻找墨瑒的身影。
可她绕了屋内一圈,也不见那只雪白的狐狸。心想他大概又跑去山林里了,她低头看了看手腕上垂着的手链,唇瓣含笑。
正好檮杌回来,晚餐就做得丰盛一点给两人吃吧!
只是檮杌脾性向来难测,她冒然收留墨瑒这事,不知他会是怎样的反应……
「ㄚ头!我找穷奇喝酒去!」
院外传来檮杌的高喊,凤苡还未回应,那头已经安静下来,想必是说完人就急匆匆地离开了。熟知他去好友那一时半刻也不会回来,她就趁这时候来张罗晚餐,等着那两人回来吧!
携着这份好心情,她来到灶边,发现柴都添好了,见此让她心一暖,便更加用心地准备饭菜。
当日天色暗下,檮杌回来时,发现凤苡一人坐在桌前,桌上摆满色香味俱全的晚餐。
「ㄚ头这是要给老身接风洗尘吗?」
说完他立刻坐到桌前,举起筷子就要去夹前方的红烧肉。
「等、等等!」凤苡忽然大喝,「还有一个人没到。」
檮杌的筷子停在肉上,古怪地看了凤苡一眼,再循着她的目光转头看了看门外。可除了鹿兽,院外半个人影也没有!
「老身活这麽久,吃饭要等人还是头一遭。」檮杌收回手,讪讪地道。
凤苡哑然地笑了笑,不时抬头朝门外看去,但几刻钟过去了,仍不见墨瑒回来。
饭菜都快凉了,檮杌难得没有发怒,拿着个酒瓮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
不过半个时辰过去,仍然不见墨瑒归来,当凤苡正感到纳闷时,对头忽地「喀锵」一声,檮杌重重把筷子扔在桌上後起身,把她吓了一跳,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见他转身直直往屋内走。
「饭还没吃……」
「喝酒都喝饱了!」
低吼伴随门阖上的声响,凤苡瘦弱的双肩轻颤,她盯着面前凉透的饭菜失神了一会儿,再抬头望向院外漆黑的夜。
她目光一沉,起身往外头走去。
当那娇小的身躯骑着鹿兽离开小苑後,檮杌自厢内走出来,站在墙边看着桌上一盘盘的菜色,赤瞳里闪过半瞬的异光,他指尖轻动,手里蓦然出现一壶酒。
「没想到久久回来,竟是满屋子的狐狸味。」
仰首啜了一口,他也没动筷的意思,而是来到院里,抬头望了望夜空的一轮明月。
这一夜,凤苡未归,待天空翻起鱼肚白,她才面露疲色、骑着鹿兽归来。
几乎找遍了整座山林,仍找不到墨瑒的身影。凤苡难掩落寞,视线落在手腕的褐晶手链上。
果然如墨瑒所说,戴着这个没有妖兽敢靠近她呢。但为什麽……找不到他呢?
檮杌的房门紧紧关着,凤苡来到屋後,眼尖地发现前几日被她摘下的那株草苗竟被种了回去。
有些歪斜地,好似随时会倒下般。
她摊开手心,墨瑒亲自替她包紮过的伤还未痊癒,因为一晚的奔波,被缰绳磨出斑斑血丝,有些疼、有些……难受。
左心口的旧伤隐隐作痛着,一股难喻的疲惫感袭来,凤苡叹了口气,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里。
沾上床的那刻,她告诉自己:说不定这一觉起来,他就回来了。
☆☆☆
数日过去。
凤苡独自站在棚架旁,望着藤蔓绕细竹,熟成的瓜果在阳光下耀着可口的光辉,任何人看了都想尝一尝美味。
她面色淡然,金眸好似藏了许多情绪,又彷佛什麽都不想,只是在发呆出神。
一袭鹤红长衫走出屋内的檮杌见着那瘦小的背影,眸中赤光微闪。从那日凤苡醒来後,就一直是这副消沉样,看得他连酒都快喝不下,只好三不五时去穷奇那串门子,问好友有无留意这ㄚ头近来的生活,没想到穷奇只回他一句--
「认识多年,你瞧我像是受雇的保姆?」
烦躁地挠了挠後发,外头阳光这麽烈,也不知凤苡在那站了多久,不过她好似没感觉太阳的毒辣,仍是呆呆地伫在原地。
「ㄚ头!」
话音一落,凤苡回过头,檮杌不知什麽时候倚在屋檐墙边,正盯着她瞧。
瞥见她眸底若隐若现的红焰,檮杌心一沉,抬手扬扬空了的酒壶,道:「酒喝光了,替我去浑沌那搬一坛回来。」
对檮杌向来嗜酒早已习以为常,不过他才回来几日,居然就把三大坛酒喝完了!让凤苡忍不住暗叹他和穷奇根本把酒当水在喝。
「酒喝多了对身子不好。」明知说了也是白说,她还是开口叮嘱。
「瞧你这副要死的模样,老身才怕坏了眼呢。」檮杌毫不客气地低斥,「快去、快去,若浑沌心情不错,记得多要几坛回来!」
她一个女娃呢,是能搬多少酒回来?
可凤苡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收回心神,迳自往院外的鹿兽走去。
望那消失在远处的身影,檮杌赤眸寒冽,握着酒壶的手心蓦然收紧,只闻一道清脆的声响,酒壶碎了一地,可他的掌心却毫无伤痕。
旋身消失在屋檐下,转眼他人已身在屋後那株小草前。见阵眼被移动过,檮杌未露一丝惊讶,反儿弯下身、将手里的残酒沿着指腹滴在草苗上。
登时红光乍现,整座小苑蓦地发出刺目的光芒,待此光歇去,草苗变回翠嫩的姿态,檮杌面色也恢复常日的平淡。
「终究,仍敌不过天意啊。」他唇边勾起一笑,「当初是你自个儿选的,将来会如何,可不能有半分怨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