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愁容,棠春自淙允房里走出来;对於此事,他已是一点办法也无。
「棠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淙允脸色苍白,虚弱的牵起笑来,「我没病,只是有些累了,休息几天……就会好的。」
「淙允兄!你病了,若不放宽心胸,好好疗养的话,你……」棠春拂袖,话到嘴边,却又是说不出口。
「一次不成,不代表一辈子不成;说不定下一回便能高中呢。淙允兄,你可要振作啊!」
这几日来就是这样,棠春不了解淙允为何这般想不开;果然凡人心中所想的,跟他们究竟还是不同麽?
「得找个人来医治不可……」棠春皱眉苦思;在廊道里有些闷热,他移步至庭院里转悠,就当大叹无计可施时,不经意的瞧见水塘边那棵醉芙蓉,竟是盛开起来。
「这……」棠春先是一楞,而後转忧为喜。「太好了、太好了!淙允兄这回有救了!」她回来的正好!心情总算拨云见日的棠春,飞也似的,赶着迎妹子去也。
*
沐夫人闻ㄚ鬟来报,姑娘云游四方,总算归家了。做母亲的不见女儿久矣,心下想念的紧,於是赶紧穿戴整齐,起身来迎;入了厅堂,见一女子安坐,欣喜之情顿涌心头。「芙儿!你可回来了!」
听见娘亲叫唤,沐采芙连忙回过头来,亦是起身迎接,「女儿不孝,让娘担忧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沐夫人看着女儿那张花容月貌,不由得细细打量起来,「出外这一年,一定也吃了不少苦吧?」采芙体态本就轻盈;出外远游,诸多不便,更是纤瘦的像一弯月牙儿似的。
「虽不似在家时方便,但有榆姊、姑姑陪伴,相互照料着,是也惯了。」采芙眨了眨美眸,朝里头探了探,「怎麽不见哥哥?还有,这儿除了咱们,莫非还有外人?」
「春儿他去关心你口中所说的『外人』了。」沐夫人拉着采芙落座,「对了!你回来的正好,孙公子正需要你出手营救呢。」
孙公子?敢情这回竟要她出手救个「人」?采芙扬了扬柳眉,娇颜上未显惊讶之色;她这娘亲没别的,惊人之语在她口中彷佛闲话家常般轻松。身为女儿的她是也早习惯了,可要是给家族里头其他长辈听见了,铁定要摇头叹息了吧。「哦?正巧我这一年出外研习药理,略有心得;想不到家里刚好有个人需要女儿的医术了。」她青丝微勾,朱唇浅笑,虽没亲口应允,但也没拒绝。
「这麽说,妹子你是答应了?」棠春从後院赶来,正要入厅堂时,就听见采芙这般言语,他怎能不趁此机会,打蛇随棍上呢?
「哥。」她站起身子,迎向棠春。
棠春见到采芙好生欢喜,两人问候几句;棠春像是寻找什麽似的,也往她身後探去。「哥你找什麽呀?我背後可没藏东西。」
「我以为榆姊也跟你一块儿回来了。」原以为那袭眼熟的松花青袍也会随着采芙一道出现,但棠春左顾右盼,却是不见榆姊人影。
「榆姊跟姑姑她们俩还有些事处理。不过榆姊已答应过我,事情一了,定上门来访;我看顶多再过两日吧?」采芙看着棠春一脸惋惜,忍不住笑话他,「哥哥呀,你究竟是想念榆姊呢,还是想着那榆钱糕多些?」她挨近棠春,一脸玩味。
「当然是都想啦!」棠春哈哈一笑,又回到了正题来,「说句正经的,妹子你可真要帮哥哥,救淙允兄一命啊。」想起方才淙允的情况,棠春又是一脸担忧。
棠春略为叙述了这半年来与淙允相遇经过,以及淙允染病缘由。采芙细细聆听,而後略忖道:「既是哥哥挚友,妹子断无袖手旁观之理,但能不能救,还得看看那公子病况,再做定夺。」
棠春见采芙应允,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咱们现下就快些到淙允兄那儿,让你看看。」
采芙望着沐夫人,见娘亲点头允诺,这才跟随着棠春,往淙允居所去了。
###
一进淙允厢房,只见香桃睡在一旁,而淙允只是病恹恹的躺在床上,略睁开眼;「棠春?」他侧过脸,这时候房里烛火正巧即将燃尽,棠春探出手来,取了根烛重新燃上。
「淙允兄,这是吾家妹子,精通医术;由她来给你诊断,定能治好兄台的病症。」棠春走近床畔,指着後头跟来的丽人。
淙允只见一女子,年约十五、六,一身素袍,外衬湘妃夏衫,明眸善睐、体态纤雅,真清丽佳人也;那姑娘缓缓走近,看着淙允的脸,似是正观察着病状。
他与她对望着,这时棠春离开床榻,让给了采芙;她轻揄长袖,探出掌来,「得罪了。」姑娘声调轻柔和缓,举止庄重;见她以指按住淙允眼睑,令他睁开双眼,以便她细查。
淙允与她靠得近了,顿时鼻尖溢满女子芳香;他原想退开,但采芙却已探出手来,细诊脉象。
玉指轻扣,采芙敛起细眉来;审视半晌,这才撤手,「公子胸中之气抑郁难舒,不得开怀,又逢盛夏蒸溽,暑气逼人,病症愈剧;若不得解,公子恐有性命之忧。」
棠春闻言,惟恐采芙不能疗之,因此连忙开口,「那该如何是好,可有方法医治?」
她回头,朝棠春浅浅一笑,「妹子虽不才,但可解公子燃眉之急;惟病症和缓後,还需好生疗养,这可得劳烦还未上门的榆姊了。」
听见淙允有救,棠春神色顿展。「既然如此,那便快给淙允兄医治吧?」
采芙望着一旁熟睡的香桃,开口低唤,而香桃像是受到惊醒似的,连忙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姑、姑娘?姑娘什麽时候回来的……」
素手淡扬,制止了这ㄚ鬟活泼热络的问候,「先救孙公子要紧。香桃,且去庭院,摘下那朵醉芙蓉,取来给我;记住,切不可使花瓣遗落。」
香桃睁大了眼,有些犹豫,竟是不敢依命行事,「姑娘……可那株芙蓉不是你……」
「救人要紧。快去摘吧,迟了时辰,公子性命危矣。」
香桃闻言,三步并两步的夺门去取;不一会儿,果真捧来一朵如碗般大小,花色洁白,正盛开的芙蓉花。
采芙接过,背对着淙允,只见她将花移至唇畔,檀口微张,那花瓣像被摘下似的,一片片全吸入口中;采芙先是将花瓣吞咽下,再取出时,已成一颗粉色丹丸。
她转过身来,将丹药搁至淙允唇畔,「公子,此药可解你胸中郁气,快快服下吧?」
淙允虽不知此为何物,但见姑娘笑容可掬,而那丹丸散着雅香,就如同她身上芳气一般,亦是放心的张了口;采芙将丹丸置入淙允口中,轻托其下颚,使淙允得以顺利服下。
淙允吃下那丹丸,顿时觉得气通胸臆,精神饱满;原本憔悴的面容也浮现出神采来。
见他似乎迅速恢复了精神,采芙浅笑吟吟,翩然来至桌案。「香桃,准备笔墨来,令我开些药方,给公子调养身子、补足气力。」她回过头来,此时淙允已能自行起身;两人对望,「公子,心病还需心药医;望公子保重身子,莫要令兄长替公子担心。」
淙允听得采芙劝慰开导,又看了看站在一旁,连日来担忧着他的棠春,知道自己这回直给棠春添了麻烦,俊颜上浮出赧色;他俐落的下了床榻,拱手拜谢,「感谢姑娘出手营救,淙允没齿难忘。」
采芙浅笑,提笔疾书,不一会儿便开了两张药方,交给香桃,「兄长为了公子,担心得茶饭不思、四处寻医,公子该谢的,当为吾兄长也。」她盈盈起身,淙允原想回话;但采芙只觉自己已不负棠春所托,向二人点了点头,便快步出了厢房。
「淙允兄,吾家妹子心直口快,年纪尚轻,还请兄台勿怪。」
淙允回过头,一脸歉然地道:「姑娘所言甚是。棠春,我令你担心了。」
棠春看见淙允已脱险境,又给采芙开导,似有所感,不免也开怀起来。「淙允兄若真觉得对不起我,那便好好振作吧;来日方长,以兄台鸿才,又何须担忧自个儿不能登那金銮殿呢?」
淙允颔首。不经意的回头,却是追随着早已翩然离去的身影,不由得淡叹。那艳绝芳容,竟是在方才相望,便已映入脑海,挥之不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