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国列队浩浩荡荡进入洛城,有别上回的初来乍到,百里璟言早不再对外头的事物感到新鲜,而是安分地坐在马车内,一下拢拢衣袍、一会梳梳头发,十分忙乱的模样逗得百里璟辰是哭笑不得。
「怕你一人在马车内不安生,才同你坐在里头,却不知你如此忙碌,瞧来是我白担了这个心。」
「哼,在客栈时你都不替我挑选该着哪套衣装,眼下还打趣我!」
「呵呵,是你要见心悦之人,可不是哥哥。」
「还说呢,我瞧你和那什麽郡主的,倒也差不了岔的!」
「瞎说,不过是欣赏罢了。」
「喔?唉呀,哥哥你说我这身可好看?那臭草包也不知道喜不喜欢……」
百里璟言犹记,褚天恒曾无意间道出喜欢姑娘家着粉粉嫩嫩的衣装,可她穿不惯轩国的服饰,只好命人特意制了鹅黄色的尧国服饰,在进宫前刻意换上,衬上腰间叮叮咚咚的铃铛,也是难得风情。
「中原人说,吾家有女初长成,瞧来言之有理呢。」
「吴家和我有什麽关系?马夫啊,这离宫中到底还有多远啊,我快被蹬死了!」
「……褚副将,在下於心底同你赔不是了,管教无方啊。」
尧国浩荡的队伍行过洛城後,来到宏伟的宫门前,百里璟言早是耐不住急切,随意拨了车帘便跳下,却没见同要进宫门的另一辆马车伫立在一旁。
百里璟言犹如只翩翩飞舞的小黄蝶,我行我素地迳自越过正检查的人群,飘至侍卫大哥面前,将尧国队伍及那辆未明的马车抛之於後,将头歪得连额前的刘海都随流苏摇摆,兴冲冲地将满腹的情急诉出。
「侍卫阿哥呀,我同你说我这路走的可辛苦了,先是狂风後是大雨的,折腾死我了,啊!不,还折腾死我後方那成群的家眷了,你就行个便宜,让咱们先过如何?」百里璟言先是拉着侍卫的衣袖,梨花带语般诉说委屈,再是一双手忙不停活地呈现何谓狂风暴雨,晃得宫门侍卫更听不懂她说些什麽。
「这、您说个什麽意……」
「唉唷,你们中原人连话都不会听啊?叫你去同那辆马车的商量个价,让我先过,本公主绝不厚待他的!」
「……」百里璟辰素手轻撩车帘,从里望向那夸张地姑娘,浓眉渐拢却是带着无可奈何的笑意,想笑又几分想哭。
这丫头回了尧国便积极地向自己讨教中原话,说是要多学些文诌诌的中原话,到时来了轩国才能不闹笑话,简单教了几个字词儿,却没想到她全胡用、全兜在一块了。
「呵,百里公主真逗趣,中原话进步不少,齐乐也是长见识了。」
「唷,原来这马车是你的啊,那正好!不如咱们一道过吧!」
百里璟言压根没听出齐乐的笑意,亲昵地拢着一身水蓝轻纱的齐乐,後者则是微微讶异地瞧向那双揪着她的手,素日她定是嫌弃,今日却不见讨厌,但看向那张笑得明媚的面容,她挑挑眉,生出了几丝恶趣味。
「可我为何要同你坐一道?」
「节省时间和人力呗,何况俩也算上旧识,我不介怀啦!」
「……你怎就知我乐意了?」
「唉唷,轩国不都人人叫你仙女吗?哥哥说仙女全都泼洒心肠来的,自是……」
「泼洒?百里璟言……你是要说菩萨?」
「大抵是吧,尧国没这的,你说啥就是啥吧!别磨磨叽叽的,太浪费时间了,你的软轿呢?」
百里璟言早没了耐心,拉着齐乐便要寻软轿进宫去,却没想两人身姿差远,齐乐哪里受得习武的百里璟言如此拽,一旋身便要摔着,千钧一发之际,百里璟辰早先一步环起齐乐,人虽是轻微吓着却没碰伤,倒是百里璟言摔得令众人不禁笑了出来。
「言言……」
「噗……百里公主,齐乐很乐意同你一道,无需大礼的。」
「……啊,我的衣服!来来来,你瞧瞧脏了没?破了没?」百里璟言坐在地上一脸怨怼,忽地蹦跳起来,拉着小宫女便要她检查自己,又是惹得众人哄堂大笑,百里璟辰轻摇着头,轻声地向着齐乐致歉。
「惊扰你了,在下教妹无方。」
「勿挂心,来者为客,若不嫌弃便一道吧,齐乐这方人马慢进无妨。」
「也无姑娘让道之礼,但在下明白你不是迁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百里璟辰微微欠身投以微笑後走至百里璟言身旁,仅一刹就让齐乐失神,此人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温暖,难以捉摸。
几人在欢声笑语中进了宫,令萧瑟的皇宫平添不少生气,安陵媴对尧国的到来比上回来的淡然,但仍是盛大的接待前来的贵宾,毕竟眼下如履薄冰的局势最不需要的便是敌人。
今日安陵媴身着庄重的金红凤炮,盘好的高挺发髻衬上凤凰步摇,一身高贵更显风华,身旁是伫着两位穿着不亚於安陵媴的姑娘,百里璟辰仅淡淡地扫过一眼,便不再多做注视,转而向安陵媴行礼。
「在下百里璟辰再度叨扰,见过陛下、两位殿下,劳驾您特意在此等候。」
「不打紧,哀家明白路途遥远,辛苦了。」
「齐乐见过姨母,见过凝姐姐、瑾妹妹。」齐乐身姿翩翩、温婉得宜的模样映在众人眼里皆是美好,却得轩凝嗤之以鼻的鄙视,在她瞥眼轻视的瞬间,被百里璟言看了正着。
「阿娘说了,多看少言……呃,还是多言少看啊?」
百里璟言不如眼前两位沉稳,见着面生的两位姑娘便感到胡涂,虽能猜到她们为何方神圣,可她就不明白,中原人不老说“来者是客”,可怎地安陵媴身旁这两尊瓷娃娃都不开口呢,况且她方才好像又瞧见什麽不得了的画面,这才不由得的又自言自语了起来
「言言,怎麽还不拜礼呢?」
「啊?我是百里璟言,见过陛下,上回多亏您的照拂呢!」
「嘴可真甜,上回有你才热闹几分,今次宴会更甚,好好地热闹热闹。」安陵媴并不讨厌百里璟言,性子直的太容易被捉摸,对她仅也是他国公主般防范,笑意自然就多了些,也没注意这话全没给轩凝及轩瑾行礼。
轩瑾对此繁文缛节本就不在意,乌溜溜的大眼睛全在总叮咚响的姐姐身上转,没来由的心生几分好感,轩凝则不然,此前早听闻尧国最小的公主被尧王如掌上明珠般溺爱,性子跋扈飞扬,上回没和她碰头却也听闻许多她放肆至极之事,眼下连打照面也无,分明不把自己放进眼理。
「别拘谨,赶紧进宫歇息,哀家这几日身体微恙,此回仍由护国将军代为接待,望百里太子莫怪。」
「莫要如此说,您的身体要紧,在下与两位将军也是知交,无须介怀。」
「呵呵,那便好。摆驾,哀家回宫。」
「恭送陛下。」
轩凝、轩瑾本就是和安陵媴一道,这离去也是一同,而一直注意轩凝的齐乐没放过她离去的眼神,很难得那挑衅的眼神竟不对她,而是不断东张西望寻找褚天恒的百里璟言。
「别找了,人都在前方了,真是服了你能如此忘我。」
「哇,你真好,还说你不是我同边的,臭……」百里璟言瞧向齐乐说的方向看去,果然见着了心心念念的人,欣喜若狂,急忙踏着步子便要向着褚天恒奔去,岂料齐乐眼明手快拉住了她。
「你做啥呢?」
「我才说你做何呢,大庭广众之下投怀送抱,叫人笑话了你不打紧,老是如此低下的姿态,小心男人倦了、厌了,到时有你哭的!」
「呵呵,不知郡主竟如此有着女人心计呢。」
百里璟辰依旧站在齐乐和百里璟言身旁,听闻这一席可爱的言论终是忍不住笑,打趣起齐乐,後者也不恼,只是飘忽的眼神中略有些尴尬,齐乐也不明白自己这是为何。
「你是在帮我啊?」
「哼,谁帮你了,齐乐没那时间,告辞二位了。」
「咦?怎地走啦?真是搞不懂这姑娘脑袋想什麽……」
「在下南宫誉,再度恭迎二位来访。」两人还看着齐乐离去的方向发愣,南宫誉已到面前,身後是故作镇定却摇头晃脑的褚天恒,一副心不在焉的痞样却是逗笑了百里璟言。
「臭草包!我在这,瞧哪呢!」百里璟言没把齐乐的话听进,看着好似同样心喜的褚天恒便冷静不下,绷绷跳跳地跑至他面前,一身鹅黄配着叮当清响,褚天恒的目光全充满那太过耀眼的笑靥,耳根竟有些不自然的微红。
「呃,谁瞧你了,我在看最近园艺做的有些糟糕,该命人处理处理了,做啥瞧你啊?」
「真是不老实,明明见了我挺开心的。啊,你同我说说冷冰冰将军今个儿怎地不太开心啊,上回他虽面无表情,也没这回般阴气森森地。」
「我也不晓得,许是清早便被殿下传进宫所致。」
南宫誉与百里璟辰同上回一边寒暄议论、一边向着休憩的宫殿而去,好似刻意营造给小俩口相处的时间,而这两人也无重逢的相聚时光,百里璟言倒是拉着褚天恒关心起毫不相干的流言蜚语起来。
「殿下?你说瓷娃娃?」
「你别老替别人乱取名,那可是轩国最位高权重的人,你还要不要脑袋了!」
褚天恒戳了戳百里璟言别有银饰的头,银饰亮晃晃的让褚天恒都要昏了头,只得耍嘴皮批判百里璟言今日的装扮。
「别这什麽鬼?都要把爷的眼亮瞎了!」
「你这草包哪里懂得,这可是尧国的传统发饰,可是待嫁姑娘用的,可珍贵了!」
「……」
「臭草包?犯傻了?」百里璟言看着呆愣的褚天恒,反击似的戳了回褚天恒的脑袋,却恍若开起了什麽开关,褚天恒呆滞的神情泛起了一丝愠怒,略带力道的挥开百里璟言。
「你!你说!你是不是都将小爷的话忘个精光!」
「啊?说啥呢?」
「你果然忘光了!轩国大主啊、菩萨啊,我堂堂褚大将军怎地应诺要娶个水性杨花的姑娘啊!」
褚天恒怒火中烧,也没多想百里璟言的中原话并不好,哪里听得懂他所言为何,双手摀脸、鬼吼鬼叫着令人更加听不清话语,百里璟言却是听进了最关键一句,拉开褚天恒的双手,就将小脸往前方送,吓得褚天恒都要丢了魂。
「你!」
「你方才说娶?你真要娶我啊?」
「……我没要娶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我要同你哥哥退婚去……」
「退你的阿爹阿娘!谁准你退我婚了!还有我水性杨花怎地了?你们中原人不就爱如此的?」
百里璟言哪理料到褚天恒胆敢说出退婚,总使两人的婚事压根八字还没一撇,她都不许褚天恒反悔,气得又和褚天恒打起来,这回都忘了自己保护至极的衣裳,直至一幼嫩的笑声传来,滚在地的两人才停下动作齐齐看去,只见一清秀可爱的女孩蹲在旁看戏,一双胳膊掌着头,头歪歪地甜笑。
「瑾、瑾公主?您怎会在此……」
「嘻,小瑾找铃铛姐姐来的,却没想见褚哥哥这样逗趣!」
「小样,不能叫他褚哥哥的……」百里璟言蹙了蹙眉,有些不悦地竖起手指,煞有其事般要教导轩瑾为何不能如此,可她忘了还坐在褚天恒身上,气的後者不留颜面的甩下她。
「疼……臭草包你做啥!」
「豆渣脑!她是我国公主,你那态度是……」
「铃铛姐姐也是公主呀,褚哥哥这样不对呢。」
「……」褚天恒掩面,轩瑾年纪尚小,绝非有意要如此挑他语病重伤他,可她见了百里璟言得瑟的笑脸就不舒爽。
「铃铛姐姐,为何小瑾不能唤褚哥哥呢?」
「喔,那是很亲昵的人才能如此,好比说是情人、夫妻这种的!」
「是吗……」
「咱家公主还要个异国的教中原话,还成不成体统啊……」褚天恒看一大一小的身影蹲在一夥交头接耳,只觉相当头疼,心里想真要娶了这公主过门,大概没平静日子好过,思及至此,他又想起了百里璟言所说的“待嫁头饰”。
「欸,豆渣脑,咱俩先正经说个事儿,你那该死的待嫁头饰怎回事?」
「哪里来的问题,不就是我准备要嫁了,所以讨来戴戴的呗!」
「可当初你要回尧国时,我不是才同你说别随便跟人跑了?」
「没跑啊,哥哥此前说了我要嫁到轩国来,我便想着你就给戴来了,是我想岔了?」
百里璟言认真的凝着眉,如同褚天恒与她说要谈正经事般严肃,连这羞羞臊臊之事都说得如此正义凛然,叫一旁看戏的轩瑾笑得是人仰马翻,褚天恒又是给烧红了颈脖和耳根。
「咳咳,那你方才说自己水性杨花又是何回事?」
「那不是你说的?我才回你中原人不老爱这种的……」
「铃铛姐姐,你是不是误会了这话?以为是说女子似水柔情、同花一般美好?」
「不就是打这个意吗?」轩瑾终是看不下去,赶紧跳出替两人解释,果真让自己料到了。
「百里璟言,你中原话学的真好……」
「是吧,早前齐乐也说过呢!」
在两人打闹稍有消停之际,见着不远处正要进朝凤殿备食的尚膳房队伍,为首的便是巧藇,百里璟言藏不住喜悦,便大声嚷嚷了起来。
「巧藇!是巧藇呢!」
「嗯,你也好阵子没见她了,待会午宴可是她亲力而为,我可要大饱口福啊!」
「太好了!我还要她给我做点糕点!」
「……」
两人沉浸在满汉全席的幻想中,没察觉身边原先笑得灿烂的小姑娘好似萎靡般,那样黯淡了眸中的神采,直至那小小的嘴闭合闭合的说了几句,褚天恒才回神过来。
「小公主说啥呢?」
「褚哥……褚副将,你说巧藇姐姐喜不喜欢南宫将军呢?」
「这……小公主怎地有此一问?」
「唔……」
「喜欢的吧,冷冰冰将军待巧藇如此温柔特别。」
「是吗?原来南宫将军喜欢巧藇姐姐……」
「小样,你说说怎麽了,姐姐帮你啊!」
「你们真能帮小瑾?褚副将也愿意帮小瑾吗?」轩瑾那垂到不能再垂的头,尽显她的难过和无能为力,让百里璟言万分舍不得,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应了轩瑾,害得褚天恒也没台阶可下。
「嗯,您说吧!」
「保护好巧藇姐姐可好?姐姐、姐姐似乎知晓了南宫将军的心意,我担心……」
「您说什麽?难道稍早……」
「稍早?怎地啦,同我说说!」
「行了,咱们得尽快至会场,爷脑里全是不好的感召……」
「嗯,别想了,咱们快去便是,小样跟好啊!」
「嗯!」
三人好似有志一同般,风风火火地前去会场,徒留满地的尘灰与落叶,以及那缓步踏着碎叶而来的步伐。
「唉呀,瞧来本王来得刚好,听着有趣的事儿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