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的故事,都是从一个名字叫做「容易」的补习班王牌老师开始的!
是的!为了譁众取宠,补习班老师的名字,通常都会给你一种:无须用力,只要交钱,就可以成绩突飞猛进的感觉。
说起我跟容易认识的经过,非常的惊心动魄。
那天十二月八日,天才蒙蒙亮。
为了应付中午过後的学生,我一早就骑着白色小折到华夫面包吃早餐。这家华夫面包位於十字路口的角间,白色红色的色调,让人感觉十分的温馨……
好啦!
早班工读的妹妹,清新可人,空灵秀气,也是我天天吃着萝卜糕配美式热咖啡的主要原因。
东昇的朝阳照得我眼睛有点睁不太开,向来只是天亮才睡的我,已经不太能适应这样的阳光。
我知道我的生活跟大家没甚麽关系,不过从几年来的夜行性动物一瞬转变成朝气蓬勃的上进大叔,说真的,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扯远了。
我卖力地骑着小白,隐隐约约看见前面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数字似乎剩下十多秒。
那个十字路口很大,偏偏我所在的路上又不是主要干道,所以错过这十多秒,我大概还要再等个十几分……
好吧!我承认我夸张了,但是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等待,所以看着眼前就要变成红灯的绿灯,我疯狂的踩着我的小白。
小白发出叽叽歪歪的声音,一道白色的慢速闪电,冲过好像剩下四秒的红绿灯。
「唧……唧……」
果然,一阵刺耳的煞车声。
没有!没有白光!
没有!也没有像跑马灯的回忆片段!
我刚有说太阳的角度让我看不太清楚吧?
为了跟红绿灯秒数较劲,我完全忘记要看左右有没有来车。
所以那台正要左转的小货车就对着我这个突然冲出来的白色小折发出分贝极高的煞车声。
小货车的急停引起了一连串的反应。
冲锋陷阵的骑车上班族、横冲直撞的小客车、一班接着一班的通勤巴士……
接着就是响彻三十六米大十字路口的一堆国骂。
刹那间在十字路口被聚焦,始作俑者的我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我发挥身体柔软,压一下车,让小白微微的漂移一下,又立马站上脚踏板,把整个重心硬是往右边偏去。
小白不屈不挠的发出不干示弱的怒吼。
我闪过左转蓝色小货车,绕过差点撞到货车斗的上班骑士,用力的把龙头一拉,千钧一发的还跳过了正在破口大骂的轿车驾驶……
就只差一步,可以安全地抵达华夫面包的木地板。
我就只差一步,可以漂亮甩尾然後比个啾咪的YA!
「碰!」
突然出现一只很像是古人刘备的长长手臂,慢动作的横在我的胸口。
而我的小白完全还在惯性的直冲……
那只过膝的长手把我很坚定地挂在上面。
小白离开我的掌控之後,还往前冲了三圈才颓然倒下。
我胸口像是被一万只的草尼马撞到,过膝长手的主人王霸之气狂飙,开口响若雷鸣断喝:
「干!!!是没看到红灯吗?」
我像在吊单杠一样的挂在他手臂上。
机车!我明明是绿灯,是绿灯,是鲜艳的绿灯,好吗?
胸口被铁棍挂着,脑袋也不太好使,偏偏这只手的主人突然间开始碎碎念了起来:
「48,49,50……不对,不是你!不对,太早了一点……」
「蛤?」
我连忙从他的手臂上爬了下来,接了一声这种没有意义的对白。
我一边做深呼吸一边看这只长手的主人。
这才发现原来我看到的不是刘备。
这只手的主人长得很高,大概快要190,白白净净的,还带着金框的超薄变色眼镜,一整个就像是个电影里面的变态杀手。
尤其是他的喃喃自语,完全让他变态指数破表。
「67,68,69……不要闹了!你如果耍我,我回去一定让你死得很难看……」
「蛤?」
刚刚惊险的闯过绿灯最後几秒的我,对於眼前这个很高的男子只能一直发出蛤蛤的无意义语助词。
这个出现在华夫面包前的男人,彷佛活了二十多岁就只是为了今天早上七点半,把我挂在他手臂上似的。
正当我要抗议时,他的注意力已经再度转移到那个方圆36米宽的大十字路口上。
「115,116,117,……」他还在喃喃自语的数着。
「那个……」我正要说话。
「干!不要……」
又是一声很大声的干!
阳光很大,我发现他的脸对着大十字路口慢动作的狰狞起来。
接着,他190cm的身体似乎像核电厂爆发似的,全身肌肉一条条紧绷,像是蓄满力的弦,整个人往大十字路口射去。
我不骗你,这一切都很慢,慢到我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他脸上青筋浮起的顺序和肌肉连动的样子。
但过程却不到一秒钟。
我跟着他电射出去的方向看去,却几乎以为我花了一天的时间转头。
一个很瘦小的身影,穿着碎花布衣,努力地骑着後面可以载回收的三轮车,已经通过了红绿灯下三公尺。
很出乎我意料外的是这位发斑斑而骨瘦如柴的老婆婆速度竟然很快!
而该死的交通号志属於她的那个方向,却恰恰好是嫣红如血的红灯!
他才冲出去两步,小货车彷佛撕裂时空突然的出现。
「碰!」
除了这个声音,其他的一切好像都是三流漫画或是电影,一点都不真实。
三轮车的撕裂,老婆婆凌空被撞飞,撞击地面又弹起……这一切都很不真实。
他这时才刚刚冲出去第四步,碰撞的声音一响起,他就停了下来。
他停在那哩,就像刚刚突然把我给挂在手上那样,好像这二十几年来他一直就站在那个地方。
我听见他无力的嗓音。
很奇怪,真的,在那个一切好像都静止的时候,我听见他喃喃自语。
「128。」
「快叫救护车……」声音很沙哑,很没有说服力。
他缓缓地低头,而我手忙脚乱的从口袋掏出手机。
我发誓,他低头时,脖子发出咯咯的声音,就像僵硬了千万年的骨头。
老婆婆这时才停止了惯性的动作。
像一只穿着碎花布衣的娃娃,用怪异而安静的肢体摆放,固执地停在他的脚边。
老婆婆的嘴角似乎还带着笑,像是很满意昨天的收获。
然後,车子开始流动。
很自然地避开了在十字路口中的他和老婆婆。
是的!
不要问废话,老婆婆当然死了!
就是一头牛被货车撞飞十几公尺,再弹个几公尺,也都死透了,更何况是老婆婆。
经过很多年後,我常常还会被那天早上给吓醒。
林晟老师说的没错,要记得一件事情很容易,要忘记一件事情却很难。
那天早上几乎已经定格的几秒,用一种深入骨髓的方式刻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已经忘了那天小货车驾驶後来的惊慌失措,忘记处理事故的员警长甚麽样子,忘记老婆婆的亲人悲痛欲绝,但是老婆婆固执怪异而且安静躺在他脚前的那张截图,却色彩鲜明的永不退色。
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我和那个一整个早上都在十字路口边干干干的高寿男子,才能又在华夫面包前喘一口气。
我拉开椅子正要坐下,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从我的心里满了出来。
我全身都在轻微颤抖着,手扶着椅子,我一直认为应该是因为刚刚的那一幕太让人震撼了。
毕竟,知道一个人死掉和看着一个人死掉,那完全是两种的经历。
只是经过了三个多小时,那种颤抖不但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激烈。
这时他已经整个瘫在路旁的椅子上,冷冷地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
变色的金框眼镜档不住他深沉的眼。
「不对!」
我全身都在发抖。
金框眼镜後的那双眼睛很深很沉,像是没有情感的样子。
「不对!」
我几乎要整个软倒在地上,两只手更用力的撑住椅子。
「你等的人不是我……」
「你……早就知道……」
从早上七点被挂在他的手臂上到现在,所以的一切都串成一条线,直指着这个眼前190cm,白白净净的斯文变态男。
我终於知道自己颤抖的原因,这家伙喃喃自语的时候,早就知道有事情会发生。
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眼神冷漠,身高异常的家伙,早就知道老婆婆将在那一刻迎接死亡!
瘫坐在椅子上的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数到128时,会有人死在这个十字路口。
这是甚麽?预言?超能力?还是神棍?
我的脑袋一团混乱,胸口还因为猛然撞击他的手臂而隐隐作痛。
不过,明白自己恐惧的来源之後,我反而定下心来,往後退了一步。
「後退一步。」他喃喃自语。
「举起椅子。」
右手一抄,我顺手举起华夫的彩色塑胶椅。
他一个句子我一个动作,就像是在说相声似的。
只是我当时还没意识到这代表甚麽,我只是满脑子想:别以为你在那儿碎碎念,这把椅子等一下就不会砸在你头上。
知道眼前这个人一大清早的起床就为了看另一位老婆婆被撞飞,我实在没有任何其他的话可以形容,整个心里充满了砸他个狗血喷头的念头。
他不为所动,缓慢地从他的手提电脑包中拿出一叠纸,轻轻地丢在桌上。
「先生……」怯生生的声音从我身後响起。
「甚麽事?」也许是眼前的变态斯文男发出的气场太过诡异,我的眼神根本不敢从他身上移开,头也不回的我不耐烦地问。
「那个……那个……我们的椅子是要拿来坐的……」
「蛤?」
这不是废话?甚麽鬼?谁眼色这麽差?没看到快打起来了吗?椅子还拿来坐勒?
眼前的这个变态,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靠着这把粉色塑胶椅打赢了,谁还有空坐呀?
「优呼!」
除了椅子是不是拿来坐的这个白痴问题,喧闹的街头,突然被远处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划破。
但这声音和当天早上亮晃晃的朝阳很搭,让人整个都清醒了起来。
「咦?很有趣的组合呀!」
那道阳光的声音又发出非常灿烂的惊叹!
到底是谁那麽白目?我终於忍不住转头去看。
转过头去,才看到身旁那位叫我放下椅子的女孩。
一个绑着马尾的服务生就站在我旁边很为难地看着我。
咦?是另一个妹妹,不是我专程来华夫吃早餐的那位?这个结果让我很错愕。
眼前女孩的眼睛清澈深邃,只是溜溜地一转就传达出:乖!快把椅子放下来,姊姊吃这行饭也不过是个死薪水,别再为难姊姊了……
我正手脚无措时,另一件更夸张的事发生了。
一个身材偏瘦、满头乱发,咧嘴大笑的男生穿过马路。
「匡当!」一声,我高举过头的椅子终於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