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金縷衣 — 第二十九章

坐在戏风楼包厢内,周小珊不禁莫名觉得背後有些阴冷,忽地转头扫了一眼,确定不是背後灵在乱搞鬼後,她便淡定握住面前的精致茶盅,鼻间闻着东方美人茶的香味,视线不经意打量这间「包厢」。

戏风楼里最出名的包厢她刚穿来就去过了,也没啥,纯粹就是显摆那间包厢的隔音性――这很重要,要不然隔壁在嘿咻都听得一清二楚实在太憋屈――但显然建材太昂贵,要不然怎麽只做一间?喔是了,「物以稀为贵」。

再说戏风楼的後院,这个有点意思,能建於湖中是挺厉害的事,毕竟这里没有钢筋水泥,木头防水再怎麽防都得腐,所以那後院倒榻是迟早的事。

最後说说这间所谓的「包厢」,还记得适才与店小二说有人约她到这间包厢时,那店小二一脸很古怪地审视她半晌,要不是奼紫横眉竖眼地向前挡住,估计那店小二还可能从嘴里问出失礼的话,所以,在环视这个房间之後,她猜,这不是谁都能进的,可能只有主人能进,因为这怎麽看都像个「闺房」。

最重要的是,还是一位男子的闺房,这就对得上那店小二的古怪目光与审视。

正对她面前的是一座实木屏风,屏风上绘制的似乎就是这戏风楼周遭的真实景象,这不禁让她想起有幅名为「清明上河图」,她之所以知道这图还是在专门卖拚图的地方瞧见过。

视线扫过屏风後侧过头看看了身侧景物,不管是何家俱皆以黑檀木为基材建造,墙上倒没挂什麽字画,却有一幅以刺绣刺成的……「五牛图」?印象中这在现代可是国宝还一度遗失,这会儿居然能见到用刺绣绣成的图……她该不会是在白日作梦吧!

轰隆隆地打雷声忽地响来,惊了周小珊一记,惹得她撇撇嘴转过头,伸出洁白手指稍推窗棂看了一眼外,还在下雪的时候却打了个雷……

「冬雷阵阵,夏雨雪……哼嗯,这是哪个痴情人在传达自己与君不分离的奢望吗?」

那过於嗤之以鼻的轻柔声音,终於引得暗中观望的人走出来道:「周姑娘此话似乎此句还有下文?」

周小珊没有因为突然冒出个人而受惊,毕竟她一踏进这包厢就感觉审视的目光,既然她进了人家的闺房,自然要大方展示自己才是――只要这人不是打着毁她名声的用意就好。

「只是一首歌颂坚贞的汉朝乐府诗罢了。」周小珊转回头看见对方。一身素白,身高颇高却觉病气缠身的情况,面如冠玉,腰间佩带一只羊脂玉佩,如果她没看错那上面刻的是一只狴犴,唉,又一个皇子。

周小珊起身行礼,「民女见过四皇子殿下。」

男子讶然,随即低头失笑,自己腰间的佩饰倒是暴露了身份。

「不用多礼,坐吧。」四皇子缓步坐於对面的空位,周小珊起身也坐回原位,心中不时猜测此人用意。

「听说周姑娘前些日子从鬼门关回来,所以很多记忆皆失去,不知可还记得我?」

又一个用「我」当自称的皇子,虽说目前看起来不像雍王那般色狼行径,可这种套近乎的说话方式,实在令她不得不警惕起来。

「的确如此,民女当时连自己隔壁邻居的名字都给忘了。」

四皇子不禁轻笑,先是用帕子按住嘴巴轻咳一记後才说:「那真是糟糕的事,不要紧,我先自我介绍,我是权律魁,律王。」

周小珊一时不知该怎麽反应,因为此人当真是人如其名――排行第四的狴犴是专管诉讼,此物为狱门或官衙正堂两侧立其形象,後为牢狱的代称。而他的名字解释为精通法律的贤才智者,怎麽瞧都是专门管刑部的人……要依照清朝来看,这人等同那位出名的「四爷」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四爷当时掌刑部?

律王一直在观察周小珊的神色,现下见她一副若有所思地表情,他便稀奇不已。「不知周姑娘……想到什麽了?」关於她的事情,自己手中也是有份资料的,对於她最近过於活跃的态度让他好奇不已,这也就是自己为何会冒险见她的主因:他好奇这个人。

听见律王的声音,周小珊才猛地回过神来,心中暗骂自己居然敢走神,面上却端着平静面容启口:「不知王爷的名字是否与其官职相同?」

律王的眼神一闪,「的确是,我目前掌管刑部。」

周小珊点头然候又不说话了。律王与雍王的长相倒真是一南一北,如果说雍王如粗旷的北方人,那麽律王便是如同邵临风那般,温文儒雅,一身的书卷气息的书生模样,然候天天都穿得一身白好似怕别人不知他读过书一样,而且,他那看似病得不轻的外观似乎也是唬人的重点,一个病殃子再穿一身白再给他一点书卷气……幸好这里不流行龙阳呀,这简直是现成的小受。

「周姑娘又在想别的事了,是因为我太无聊了?」明明是用声音温和的语气说,但听在周小珊耳里却成了阴侧侧地威胁之语,害得她片霎的怔愣间很想掏耳朵确定自己没听错。

「民女习惯直言直语,王爷何不直接表明用意?」总不会她想瞌睡就有人来枕头吧。

律王缓缓靠後抵着厚实椅背,先是在周小珊的脸上巡了一遍後才启口:「周姑娘,我知道一点定远侯府的……家事。」

周小珊平静地面容不变,脑子里却迅速运转起来,偏偏对面男人的耐性也很足,她不回应他就不继续说,呿,这人比雍王麻烦些,同样,也比雍王可靠些。

「王爷的意思是,您想要用这个来威胁民女?」脑中回想着在马车上奼紫给自己说过,四位皇子都没王妃,但雍王府里的小妾不少,六皇子里也有不少,八皇子虽说年纪小,但服侍的婢女们可是一个美过一个,偏偏,四皇子府里还真没任何的小妾,就连美貌的侍妾皆无……可别让她猜中这人是个――

「呵,周姑娘又走神了,看样子咱们要换个说话的方式。」律王起身朝周小珊身侧走来,在她不明白他要做什麽时,竟坐於她的身侧,重点是,那个迅速把椅子搬来她身侧的黑影是什麽东东?

见周小珊一直在找寻消失的暗卫,律王顿觉这小姑娘可爱得紧。

「别找了,他们被训练得神出鬼没的,要是你真找着他们,他们可要受处罚的。」

「原来是暗卫嘛,看样子对外宣称身子不好的律王爷也是个能人,就不知王爷可以给民女多少东西,以及要民女给予何种报酬呢?」周小珊没有因为一名王爷坐於身侧而紧张,她甚至在亲眼瞧见暗卫的神出鬼没後,心中便有了决定,是以,她放柔了声音拿出与人谈条件的态度。

对於身侧女子身上散发的馨香,都不及她改变态度还上心,律王又是轻轻一笑,伸手欲拿桌上属於自己的茶盅时,一旁的周小珊却阻止道:「王爷是乾咳或咳有黄痰?」

突来这一问,不止是律王就连守於暗处的暗卫都忍不住朝她一瞥,而就这一瞥竟对上女子带笑的目光对视,吓得他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周姑娘……还懂医?」律王又一次眼神闪过,他手中的资料可没查到这个。

「倒不是,小时候曾听过治咳嗽的……偏方。」其实是她在现代时感冒都不吃药吃全好,导致一到冬季就会咳得要死要活,还是打工的大姊看不下去给她介绍的一个方法。

听到是偏方,律王心中倒松了一口气,毕竟,会医的能者和一个只信小偏方的小丫头,自然是後者好控制些。

「是乾咳。」

周小珊瞬间起身,「请王爷稍候。」

律王亲眼瞧见她出去向门口的守卫问了些什麽,然候在同样候着的管家带领下朝楼下去,直到人不见後才收回视线,顺着未关的窗棂看向飘雪的外头,适才温和的样貌尽显冷漠。

父皇的身子愈来愈不好,最近的奏折全数交到邵宰相的手里,对於邵宰相此人,他冷眼旁观这麽久,虽不能准确抓出此人心性却能明白,他与自己大抵是同一类人,只是要想拉拢此人却不是如此容易,一个连女人都不愿收下的宰相,真是个麻烦事,幸好……

就在律王沉思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於门口,守卫替门外的周小珊让她进来,伴随她进来的,是一股他极不喜的酸味。

周小珊将手中的茶盅,不容拒绝地放於律王手中,就在他错愕地望她时她微笑道:「请王爷恕民女无礼在先,只是这时间刚刚好,还请王爷品嚐一二。」

律王其实惊讶的不是周小珊所谓的无礼,而是她碰触自己时竟没让他觉得恶心半分,这件事关系重大――算了,先看看她葫芦里卖什麽药吧。

一掀开盖碗,律王第一件事就是要吐,他这人最恨酸,这种厌恶连平日的自律都抵不了,所以他一蹙眉就被周小珊瞧个正着,可她却没半分不对依然轻声道:「王爷不喜酸味就别闻它就好。现在,屏住呼吸慢慢地喝一口含住再缓缓地吞下……」

女子的声音,律王自认听过百来种,除去那些大同小异的音调,周小珊此时这般软糯似哄小孩的音调最对他的胃口,当然,他绝对不肯承认自己还似个孩子。

不管律王承不承认,他都在暗卫瞠目结舌下,照着周小珊的指示喝了……

入口的极酸差点让律王喷出嘴中的东西,偏偏周小珊又站於他的身前,自己要转头吐出也极不雅观,索性按捺性子慢慢地照着她说过的方式喝这玩意儿,等他终於吞入喉内,顿觉那平日很是乾痒的部位平和了不少,所以他又依照同样的方式喝了一口。

暗卫这下根本是惊慌了,因为他现在才想到,自己该让内侍试毒才是,怎麽能不试过就让殿下喝进嘴里,尤其是殿下还喝了第二次――那个从不接过陌生人送到手边饮品的殿下居然喝了……这位周姑娘当真神人也。

周小珊确信律王觉得有用後,心中的担心才真正松下,毕竟此人再怎麽样都是一位王爷,她心中虽说想扳倒皇帝,但於真正执行时还是会害怕的,再怎麽说那也是一个国家的皇帝,更何况,面前这位王爷说不定是最有可能上位的皇帝。

律王吞下後才微笑道:「很好的一个东西,不知周姑娘可愿把方子卖予我?」

周小珊听了只是摇笑坐回原位道:「王爷小题大作了,这只是个不值钱的小偏方,民女刚才已经教会您的内侍了,想来王爷之後要喝,必有人泡得出相同味道。」

听见她说不要钱,律王很是讶然,「恕我无礼一问,我以为周姑娘目前很缺钱?」

呵,这都什麽人啊,把她查了个乾净净是想做什麽呀?周小珊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道:「短时间之内,要凑足民女所需金额实在有限,那些个小恩小惠就算了,还是请王爷告知民女真正大的恩惠吧。」

律王很高兴,手中的茶盅倒是先於桌上,又施了眼色後起身,重新坐回周小珊的对面後,他目光直直地看向她,「不知你打算如何做?」

对於这没头没脑的问话,还真让周小珊心里明白了,连接上雍王提起皇帝刻意提到的婚事,结合两者一点後,她忽然笑了。

「雍王爷见民女一事,想必王爷也知晓,索性民女也不拐弯直言,民女要换皇帝。」

此话一出,屋内原本静谧的气氛霎时变得弩张剑拔,呼吸声似乎都因此停了,就在律王眯起双眼默默注视此女面上神情後,忽然张嘴道:「因为你被逼嫁入皇家?」尾音微微上扬彰显着不悦。

窗外还在闷闷地打着雷,虽说声音不近,却依然令人听得心颤,配上律王那收起温和笑意的面孔,周小珊见了不但害怕反倒微笑摇头,「因为皇帝对民女娘亲有觊觎之心。」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