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系白幡,只有在云家嫡系有人战亡时才会出现,此次出征的云家嫡系有镇北王爷、云安镔、云安鑐,还有率领援军的云安鑴,因此才有此一问。
被问的人却是摇头,想着回家问问隔壁王家的,她家男人是个小将,或许能知道消息。
众人议论纷纷,後来得知棺木店老板将上好的黑檀木送至王府,都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什麽人用什麽样的棺木都是有讲究的,一般而言,人到了岁数都会为自己备下棺木,云家也不例外,只是会备棺木的只有女眷,因男丁也许哪日就魂归战场,边城的棺材店没少做云家生意,会用到上好的黑檀木通常是王爷战亡,因此众人皆不敢将猜测宣之於口,只是一个个收起面上因战胜而生的笑意,面容哀戚不约而同回家换上素服。
对镇北王爷,他们是打从心底信服,得知他战亡,不需任何人发起,也无须律法规范,百姓自发地服丧。
想到云宛萱出城迎接,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往城外走去,有一就有二,不分百姓与兵士,就算身上有伤只要还有一口气的都撑着往城外去,一个接一个地从北城门往外排开。
见到远方隐约有人影,众人纷纷跪迎,原本细碎的声响尽散,四周一片寂静,每个人皆使劲望着扬起的尘土。
云安鑴见到两旁跪迎的人群,立即下马退於第一辆马车旁,云安镔、云宛萱、云安鑐跟着下马,云家亲兵也纷纷效法,改为牵马往城门走去。
大军自去军营安顿,云安鑴一步步带领众人跟在马车两旁朝城门走,除了镇北王爷的屍首,後方还有装着骨灰坛的马车群。
耳边尽是压抑的啜泣呜咽声,云家四人皆红了眼眶却个个挺直腰背朝前走。
城门口,萧侧妃一身素服,云宛葇陪在一旁。
「王爷真的……?」
萧侧妃说不出那两个字,云安鑴沉重点头,萧侧妃几步冲往马车一把掀开门帘。
见到镇北王爷毫无生气地躺在里头,哭喊了一声王爷,便再也无法抑制悲伤。
周遭的人皆被感染,不再是压抑的哭泣,而是放声大哭,这麽多年若不是云家人镇守在此,这些年若不是有镇北王爷,他们或许早就城破家灭,且镇北王爷不只守住他们的命,也给他们一口饭吃,边城的条件越来越好都是镇北王爷和萧侧妃慢慢改善的,他们是真心感激他,虽然知道战场上随时可能伤亡,却从来不曾想过他会去得这麽突然。
云宛萱跨步上前扶住萧侧妃。
「母妃,先带父王回家。」
萧侧妃收敛泪意。
「对,先带你父王回家。」
萧侧妃紧紧握住云宛萱的手,彷佛要从她身上获得支撑的力量,副将带着後方几车往忠烈祠去。
因云宛萱先派石榴回府报丧,府里灵堂在柳思妤的操持下已设置好,云安鑴兄弟三人亲自替镇北王爷更衣入殓,萧侧妃看着镇北王爷,怎麽也无法接受他竟然就这麽去了。
这些年来,多少次遇险,多少次重伤他都挺过,怎麽这一次他却一去不回。
萧侧妃无声滴泪,云安鑴跟云安镔交代几句便往外去,虽然有副将打理,他还是要去忠烈祠一趟,战後许多事情也还需要处理,镇北王爷一去,这些他都得扛起,云安镔点点头让他放心。
萧侧妃抚着棺木,看着镇北王爷,想着这大半辈子有他才有她的幸福快乐,此後没了他她一人该怎麽过。
这十几年下来,她对他的早已从感激转变为深深的情感,她原本以为待云宛萱出嫁,她就在京城府里等他回来,也许还能随着云安铎前来边城和他再次相伴,谁知他竟然就这样丢下她。
她对他,不只是一个母亲看孩子的父亲,而是将他视为丈夫,视为自己的天,如今天塌了,她的世界也塌了。
直到晚上,云宛萱才劝着萧侧妃回房歇息,云安鑐、云宛葇与云立琤年岁较小,云安镔和云宛萱想着让他们白日过来守灵,夜里便由他兄妹二人守着,柳思妤要打理琐事,就不让她守着灵堂。
云宛萱这时才问起镇北王爷究竟怎麽受的伤,自己父亲有多少能耐她很清楚,镇北王爷的性子更不是急功冒进的,且战前就知道此战艰难,镇北王爷更不会放松警戒才是。
云安镔才道,云安鑴率领援军抵达後,己方士气大振,敌方深感威胁,便多次前来偷袭,那日却是云安鑐为了护一个才刚进军营的孩子将自己暴露於危险,镇北王爷为了救他才受的箭伤。
原本箭伤也不至於致死,但敌方却在箭上淬毒,镇北王爷实是因毒伤而死。
镇北王爷重伤,激起众人愤慨,听到起因是为了保护下属更是激动,加上敌方竟使小人步数在箭上淬毒,群情激愤斗志高昂奋勇杀敌,原先只有五成赢面的战事,硬是在三日内战胜,虽然己方伤亡惨重,但能为镇北王爷报仇,没有人有任何怨言。
云宛萱沉默了一阵。
「鑐哥儿可还好?」
父亲为他挡箭而亡,他心里应该不好受。
云安镔摇头。
「这几日就没听他说过几句话。」
「就让人以为父王是为了救下属,免去鑐哥儿这段吧。」
「大哥也是这个意思。」
所以才会在镇北王爷重伤後让人去传镇北王爷是为了救下属,就是为了不让人将镇北王爷战亡一事怪罪到云安鑐身上。
若让镇北王妃知道镇北王爷是为了云安鑐而亡,难保她不会对云安鑐、生母袭姨娘、和他同母的云宛芳做出什麽事情。
还有萧侧妃,虽然素来对云安鑐很好,但丈夫为他而死,难说心里会不会留下芥蒂,若不是很清楚云宛萱心性,云安镔也不会将实情告知。
「我找鑐哥儿谈谈吧。」
云安镔点点头,他和云安鑴解不开云安鑐的心结,或许云宛萱能有办法。
白日云安镔与云宛萱轮着休息,还要去忠烈祠,除了身为镇北王爷的孩子要为父守灵,他们也是军中将领,不能不顾底下人。
有资格进到王府里吊唁的除了军中将领便是边城里有头脸的人家,但经此一役,多位将领殒命,百姓和官阶不高的小兵小将都只在门外磕头便离去。
小南北的掌柜也带着人前来,门房迟疑着不知该不该放人进去,只好派人进去请示,不久便有人前来领路。
小厮将胡掌柜领到灵堂外便退去,灵堂里此时仅有云安镔与云宛萱在,云宛萱原以为是周沐旭派胡掌柜前来,孰料胡掌柜往旁一让,深厚的人将连帽披风摘下,竟是周沐旭亲自前来。
云安镔虽也讶异,却是先让周沐旭上香。
「你怎麽会来?」
云宛萱哑着声音问。
胡掌柜退至门边留意门外,让三人能好好说话。
周沐旭在接到大军开战的消息便悄然带人北上,南军虽被牵制住,但带几千人马前来助战却是不难,他原想着云宛萱守城应能撑到云安鑴带援兵赶到,他带的人马届时一半留下帮云宛萱一半前去战场,谁知临近襄城时,却收到镇北王爷战亡的消息,当下他带着几人快马加鞭赶来,总算在出殡前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