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浮生歸夢 — 浮生歸夢 卷一 煢魂賦 (四四)

刘衡脱去左袖,於右手戴上护臂与扳指,合眼宁心静神,执弓搭矢,随即睁眼张弦开弓,弓弦拉至饱时往几丈外的箭靶射去,站於靶旁的报靶宦者丢出筭*筹,告诉他正中靶心。

他未见喜色,再次执弓搭矢,欲放矢的同时,一阵风吹来,他瞬间调整姿势,一样正中靶心。宽大的衣袖、衣摆与发丝随风飘逸,衬着他心无旁骛的神态,颇有几分仙人之姿。

直至箭罄,宦者忙着将靶上的箭拔下整理送回。

微沁汗水的刘衡取下玉扳指,接过宦者递来的巾子,一缕凉香窜进鼻间,他垂眸望香囊,目光落至一旁席案上搁放,雕着凤凰垂翼,美仑美焕的银制鸟笼。鸟笼内有只鸟乌,正低头吃着喂食的腐肉,不时歪头仰望天空,喙理羽毛。

刘衡缓缓勾起微笑,想到日前别离柳舒洵送予他这只鸟乌时说的话:

送你。府里门客刚训练出来的第一批传讯乌。长安那麽多鸟乌,你养了只在寝殿可能会被笑,但也不会引人注目。

宦者满脸通红,姿态僵硬的取过巾子快步离去。

的确,即使鸟乌也算吉鸟,但长安那麽多只,很少人会拿来饲养。他养了只鸟乌的消息虽然传遍整个未央宫,还真是嘲笑居多;刘衍得知鸟乌是柳舒洵送的时候还夹枪带棍的笑他连总角之交送的礼物也这麽上不了台面。

只要放牠飞翔,牠会主动飞回柳府。有空多跟牠说话,牠很聪明,会与你亲近。

「小弟。」一身轻装的刘衎走近刘衡,正好与忘了行礼的宦者擦身而过。

刘衡扬首,朝刘衎行礼,语间多了以往少有的亲密:「三哥。」

刘衎一听,将他从头打量至脚,瞄眼案上的鸟乌,并未在意,一边取过宦者递来的弓与箭,沉吟道:「看来前阵子出宫遇到极好之事?」

刘衡的笑将他的面容衬得更俊,不答反问:「三哥也似乎遇到美事?」

刘衎毫不掩饰地大笑,「没错,昨儿个出宫与美人共游长安,也跟你一样看了那场百戏。昨天是最後一日,人多的很。」

刘衡闻言,「能让三哥回味再三的美人,肯定艳冠群芳,想必继二哥成家後您好事亦近。」

向来平和冷静的刘衎竟红了脸,他清清喉咙,执弓搭矢,随意射出,正中靶心。「若父亲允我请就封国,便更完美。」

原已举弓的刘衡一颤,箭矢落於三步远之地,苦笑,弯身拾箭,轻叹。

「怎麽?何时你也春心蠢动,急就封国啦?」刘衎调侃。与刘衡那属於士人六艺一环的射艺之礼不同,刘衎射箭姿态大开大合,似胡人般豪迈,即使不看箭靶也箭无虚发。

「若此时能就封国,真是美事一椿。」刘衡也不隐暪归心似箭的心情,与几位兄长不同,他对封国的认识来自於每年呈上的计簿*。

楚国这他即将待上一生的地方,竟是从未涉足。

只不过虽名为楚国国主,实际上跟圈养的家畜没两样,差别在於有无人陪罢了。

风吹得狂,他抬袖掩面,嗅到一股自刘衎的方向传来微辛的清香,那掺着苏合香气的味道他很熟悉。登时恍然刘衎口中的美人是谁。讶然问:「三哥的美人儿,可是顾盼生姿的垂柳?」

问时,刘衎正要松弦,闻言,刘衎那箭难得的穿过箭靶旁的宦者头上,将他的冠帽射穿。宦者惊呼,连忙追着挟着他的冠帽飞向草丛的箭而去。

刘衎哑然失笑,「这教我该说是还不是呢?」

「如此,小弟方明白为何初初入宫三哥便对小弟多所照拂了。」原来是有人交代关照。刘衡心头对刘衎那缕一直存在的不信任因此剔除。

刘衎睨眼小弟,坦承,「一开始确是如此,反正住得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又可讨美人欢心,何乐不为?但後来是真当你是弟弟。」

刘衡笑笑颔首,刘衎待他如何,他自是能辨出差别,只不过,才相处两年的弟弟感情会深厚到哪去?一顿,有些不放心的问:「未知三哥与我二姊何时结识?」

刘衎因刘衡话里无自觉的称谓失笑,但因刘衡话里真是为柳舒潾忧心,也没有纠正他,「也是上巳节时,她及笄那年。」

刘衡领悟,「一直未议亲是因二哥之故?」

刘衎无奈点头。若非如此,只怕他俩的长子或长女已经会四处乱跑叫父亲阿母了。

提及婚事,刘衡亦无语,看向手忙脚乱将拾回的冠与箭矢拉开戴上,小跑步将箭矢送回的宦者,朝他一笑。

宦者顿时不知天南地北,摇摇晃晃的走回去,往箭靶前一站。刘衎见状笑望小弟,「你又迷倒一个人了。」

刘衡不解回望,刘衎示意他往箭靶处看,只见那宦者绯红着脸,连自己站於何方也不知。

他微扬眉,想起那惨痛的往事。

*筭:音义皆为算。

*计簿:类似地方施政报告。内容包含户口、山川物产、刑名等十多项。郡县封国每年朝见皇上时上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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