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时,小纱搬去学校附近、妹妹朋友的公寓住。这事曾让我有些担忧,怕她跟我越来越疏远。但後来,电话中她跟我聊到各种大小事,包括:她那个胖胖的朋友阿仑去京都出糗、房东追女朋友追的很辛苦、还差点跳海的,及那个毕业後突然不跟我联络的小杰的事……。
小纱在那间神奇的海滨公寓遇上小杰,但她却一直不告诉我小杰离开的原因,追问到後来我也不想管了。
直到前几天小纱寄给我好大的包裹,里面有全新的毛帽、侧背包、上衣、t-shirt等等,甚至还有一些折叠的纸张。
我觉得好高兴、好幸福,但却对那一小叠纸感到困惑。小心翼翼摊开时有点紧张、担心那是一封「分手信」。
好在,信的本身跟小纱没直接关系,但看了内容以後我却整整郁卒了三天。
我没办法想像,自己大学时最好的朋友竟然暗恋我,他是个男生。
那一叠纸其实就是小杰-江杰海的日记,我猜,是小纱偷偷破解密码、印下来给我的。
失眠的那几天,我跟同事借了天文望远镜,眼前,巨大的鲸鱼座浮现在空中,稍稍安慰了最後一个知道某些重要事情的我。
戴着小纱送我的中空针织毛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发现,二十九岁的自己有点憔悴、有黑眼圈且一脸惆怅。
可能很久没有抱抱心爱的小纱了。
经历了X与苏的事情,我不敢确定,自己还能不能跟小纱在一起。
收到迟来的「圣诞礼物」与「封藏的情书复本」後,每天下午,我都开车去海边。不是怀念以前,而是听着潮汐的声音,思考潮汐的事情,想像现在的我其实就是以前那个、和女友、朋友在海边发呆的我,这样心情会好很多。
对现在的我来说,真正重要的任务为何?我做的研究能带给整个社会怎样的贡献或伤害;我竟开始想这类事情,着实不可思议。
以前以「追求」的心态面对学术,如今以「评估」的姿态思索未来。
戴上小纱送来的毛帽,觉得思虑变清晰、脑袋变轻巧了。此刻的我,正积极准备二月底到日本面试「地震研究中心」工作的事。
想到要和她见面、甚至同住,一切就有了动力。
两个礼拜後,我连续收到了三张小纱寄来的明信片,三张都是淡水河的风景。
一张是观音山的日出、一张是淡水河畔的日落,一张是渔人码头的夜景。
那是一个连贯的故事。
其一:
傍晚,温泉蛋黄色的日落里,红格子洋装的阿仑於日落余晖中优雅地走进星海屋。今天的厨师阿飞早已穿着深蓝色衬衫、并打上领结、沉着地等待。
风铃声匡啷匡啷地唤醒沉睡中的星海屋,那里下午才刚举办过一场十多人的宴会。然而晚上,却担当着阿仑与阿飞的第一次见面。
阿飞见阿仑走来,看她圆圆的身躯与和气的神态,不禁露出微笑。起初他很担心自己准备的圣诞特餐不符合阿仑胃口。但看见阿仑的脸时,他已不再焦虑。
阿飞已经很多年没交女朋友了,他的感情运势一直不太好。阿仑去年被男友劈腿,她曾经很伤心,但经过「斩恶缘,结良缘」的仪式後恢复了笑容。
天色渐暗、音乐响起时,阿飞依序端上柠檬水、酪梨百香果沙拉、南瓜浓汤和主菜海鲜炖饭与鸡腿排。阿飞见阿仑和阿云聊得开心的模样,备感欣慰。
吃太饱的阿云上楼大便的时候,阿飞坐到了阿云的位置、阿仑的对面。
其二:
阿云大便大了很久都没有下来,阿飞於是开了一瓶预先准备好的白葡萄酒,和近乎消灭所有食物、初次见面的阿仑畅饮起来。
从阿仑的言谈中阿飞感觉到阿仑对他的好感。因为阿仑不断找话题,问他:「大学读什麽科系、怎麽这麽会做菜、兴趣是什麽等话题,还问他知不知道台北哪里有漂亮的夜景?」
阿飞自在、开朗地笑了,被大完便从二楼下来的阿云看见。他们很快收拾了餐桌,前往阿云妹妹在学校举办的圣诞音乐会。
抵达时音乐会其实已经开始了,然而,轮到阿云妹妹雪纱时,他们才发现雪纱其实是伴奏,也就是:露天、打光的绿色草坪此刻正化为天然的舞池,所有人翩翩起舞。
此时,高中参加舞蹈社的阿飞温柔地牵起阿仑的手、搂着她的腰,缓缓舞动。
这是阿飞在前女友生病以後,第一次真正开心地跳舞。虽然阿仑很紧张、但她整场都咧嘴笑着。肚子不太舒服的阿云则拿着她的单眼相机,忙碌地捕捉台上妹妹伴奏的姿态,及阿仑的汗水、阿飞的笑容及两人拉起彼此的手。
有时候,舞不一定要跳得很完美,只要跳舞的人都笑的很美,就够了。
其三:
阿飞骑机车戴着阿仑去九份看夜景,还送了一个戒指给她。
「我喜欢你,跟我在一起好吗?」说完,他把戒指套在阿仑手上。
阿仑左手托着下巴,啜饮着鸡尾酒,想着阿云跟她聊天时说过的台词。
阿仑记得,阿云曾经央求男友带她去很多地方,阿仑一个个在阿飞面前背了出来:「好,答应跟你在一起後,你要带我去热带丛林冒险、用望远镜看星星、去夏威夷看火山、去南极看企鹅、用休旅车还游澳洲、纽西兰、日本。」
阿飞笑着说好。
那时,一颗流星飞过,阿仑偷偷帮阿云许愿,她希望阿云男友对她的承诺赶快兑现,这样,种种好事就会轮到阿仑。(END)
读着这三张明信片的我,边吃早餐边抿嘴而笑。
没来得及吃完一片吐司,我拿起电话、不顾国际费率有多昂贵,便拨了小纱的电话号码。
嘟!嘟!嘟!
我好紧张。
「喂。」我说。
「阿优!」那个带着惊喜的可爱声音传来。
「新年快乐,小纱,想先用休旅车环澳洲、纽西兰还是来夏威夷看火山?」
「亲爱地,别这麽急嘛。见面那天,我再慢慢把答案告诉你。」小纱用气音、一个字一个字得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