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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不知多久,陆续传来人声,上回这样是在城门,因此李昕立时竖起双耳倾听任何机会。哪知听着听着却是一阵失望,却原来李昕所闻多是农人耕罢返家招呼之声,偶有路人向这夫妇讲上几句。对於李昕来说,离开卫顽,等於再度成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左右不再有嬷嬷ㄚ头,遑论敬雩厢节等一干名士。
没了这些嘴巴手脚又给绑着,李昕当真只剩一颗脑袋,却是一点儿办法也无。毕竟就算当真逃了,小小稚女无凭无据,又如何说服农人大老远的将她送返朝歌?更何况如今她既开不了口,就连想对夫妇讲上两句也是没法儿。
再过一阵牛车停下,却是狗五正与一名夥计交谈,看样子牛车是停在一处食堂之前。
「我说你这茶叶渣末甚多,上次一桌客人喝了立时呕将出来……你看这是不,正是那进门的两位大爷。」那人听着似是转向远处呼喝「ㄚ头偷懒什麽,还不赶紧招呼!」
「所以我说,掌柜的交代这次绝不再向你夫妇买这茶叶,快走快走。」夥计说着显是推人。
只听狗五同罗娘哀求一番,好说歹说,那名夥计才又传出不耐烦的声音「哎呀真是烦人,好勒好勒,我便再同咱家掌柜说说,你等且在门边候候,别要挡着了我家生意。」
却原来压在自己身上这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的麻布袋子装的乃是茶叶,怪不得压得我严严实实,李昕暗忖之际,却是听得狗五夫妇两人议论,一致认为都是那两名挑嘴客倌害得他们卖不出茶叶。罗娘嘟哝一阵传出脚步声,迳向两名客倌走去。
「哎呀我说两位英俊兄弟,竟似在哪儿见过,怎麽一时记不得了。」罗娘拔尖声音搭讪道「赶了一天路,这口渴的,两位便分我一杯茶罢。」说着似是伸手,立即引来一声严斥。
是他们!
李昕眼睛一亮,都说冤家路窄,却是在这儿另外碰上她生命中的冤家。
原来那舟萨驾车潜返郑国,而狗五夫妇一心离开朝歌,如此这般一阵巧合,李昕生命中的冤家碰上冤家......那食堂之中传来斥喝之声乃是舟萨,另一客倌不必多猜,想必便是卫汲!
李昕竭力扭动身子想要发出声响,可惜这次不紧嘴巴手脚都给绑住,身上茶叶更是将她掩得动弹不得,莫说弄出动静,便是扭动几下都嫌困难。
接着传来罗娘娇嗔之声「哎唷兄弟推得人家生疼......你得赔人家伤!要不,人家这茶叶都是为着二位卖不出去,你便帮着向那掌柜说说好话成不成?」
「便是你这茶叶?」舟萨哼了一声「短梗烂叶,霉味仓臭,一口喝来全无茶味,又岂能叫作茶叶?一般店家又岂会收你这劣等之货?定是你参假乱兜才让店家不慎购入,如今竟还敢在这儿叫嚷?再吵瞧爷将你扔出去!」
若非手脚都给绑着,李昕肯定跳出来大力鼓掌,瞧不出这人居然也是个能喊能骂的大好青年!
「你……。」罗娘气得说不出话来,两手叉向腰间胸膛一挺正要开骂,却遭卫汲沉声喝断。
「通通住嘴!」卫汲一斥两人瞬间无声,不愧卫国太子,语调确实极具威严。
「莫要节外生枝,」卫汲朝向舟萨低声道「吃完便即投宿。」
不不不英武太子,求求你教训教训这两人!李昕心中无限哀号,然而不妙的却是舟萨当真不再言语,那罗娘也给吓得退回牛车,不敢继续吵嚷。
夥计呢?李昕似乎只剩此途,因此她无数遍向上天祷告,虽然这茶叶听起来真的很糟店家买到赔到,但她真的很希望掌柜被鬼遮了眼睛通通买下,如此至少她逃跑的机会还大上那麽一些。
「走了。」
「是。」
只是李昕运气当真不好,就在这胡思乱想之际不但夥计没能回来,反是二人放下筷盘之声,接着便是舟萨会帐……这好容易遇上的救星,竟是行将离去!
「不买不买,掌柜连见你夫妇都不想,说是上次进了你们茶叶实在亏赔,」夥计声音远远的「掌柜还说,若你二人再不离去,便叫人将你夫妇打出去!」
不!又是一个坏消息!
李昕内心暗自惨叫,这一离开又是什麽时候才有机会逃走,自己又哪里这般好运,随便哪家食堂都能碰上当今太子!
可那狗五夫妻想是怕着,赶紧快手快脚地重新缚紧麻袋、挥鞭赶牛。只听老牛甚不情愿,「哞」的一声迈开懒懒步子,载着茶叶的板车在黄土地上压出两条重重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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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一个时辰之前。
自打扔下李昕,卫汲便感到心神不宁。他轻压左臂眉头微皱,脸上显出痛苦之色。
山间鸟语,不闻人声,车外但有舟萨一人,当得十人护驾。
卫汲轻轻掀开衣袖赫然现出大片纱带,纱带之外隐隐现出深浅红痕,想这近日并无战火,堂堂卫国太子不知为何竟出现疑似烧伤的痕迹。
时间回到八日之前,正当卫汲处理国事稍感疲惫、略略卧榻养神之时,忽有不明女声从他身後「嘿」了一下。
竟然有人能无声无息藏於後方!卫汲大惊之下反手抄起文简,一个使劲向後摔去,他亦随之翻身拔剑,护住要害。
……可待他转身,眼前竟是空无一人。
不知神鬼、汗毛直竖,正当卫汲惊疑之际,四周忽地涌现大片白光,霎时整个人陷入一片虚无火海,浑身受那烈火焚烧之痛!随着剧痛还有女人的尖叫、哭泣……隐约还有……求婚?
如此烈火焚身约莫数个时辰,卫汲浑身剧痛、面容扭曲,就在他给烧得半昏之际,东边泛出青白日光,周遭火焰瞬时降了下来。
再度张眼已然天色大亮,卫汲躺在榻上,似乎方才不过一场恶梦。
缓缓掀开衣袍,卫汲发现自己身上大片红痕如经烧灼,一经触碰便感刺痛。然而此事实在太过奇怪,因此他丝毫不敢透露与任何人,甚至是打小跟在身边、极为亲信的舟萨。
此後数日无论宴席饮酒、国交议事,甚至与那郑忽纵马围猎,他均隐忍不敢显出一丝异样。
卫汲唯一能够想到的线索,便是那邵巫预言卫国生变之事。
因此隔日夜里他便让舟萨遣人前访邵巫,再次请教那天人机密。只是自己身上之伤……却是万万不敢多言,此事若教传至陈妫氏党人耳里,那可便是一场大大波折。
脑中蓦地浮现狡诘稚女,卫汲默默叹了口气。
朝歌城中乍见李昕,当下只觉天旋地转,八日之前女人的哭喊蓦地涌现耳边。因此卫汲原只打算试试这孩子是否真有神助,命人找来游侠为难於她,却是当她摔倒在地露出强忍痛楚的倔强神情......那一瞬间他乱了方寸,不由自主现身赶人。
而当他再次於城外见到稚女,狡诘又无害的玩笑让他燃起与之一谈的渴望。
「……短梗烂叶,霉味仓臭,一口喝来全无茶味,又岂能叫作茶叶?一般店家……。」听闻舟萨与那婶子吵闹,卫汲不耐烦地略吃两口面饼便即起身,示意舟萨会帐离去。
不知为何卫汲忽然极度思念齐妧,思念她那温柔妩媚的笑容,思念他们曾於齐国凉亭内互相倾吐的缠绵衷情。卫汲面上略显温柔,无意间随着碌碌车声看向慢慢驶远的牛板车,两道压痕长长拖去……。
压痕?
卫汲目光一闪。
这压痕不对!
卫汲立时回过神来朝向舟萨使个眼色,这名卫国数一数二的剑客也立即发现狗五夫妇车痕有异。正如他们这般军旅之人所熟悉,就凭狗五牛板车上几袋茶叶,万无可能压出这重达数十斤的车轮压痕,那车上肯定有鬼。
主仆二人对看一眼。
舟萨唇角微动似是想要阻止,却是卫汲低声说道「此对男女形迹可疑,我既为卫之太子,当护国中百姓,而非镇日价光亮名头吓人。」舟萨愣了一愣想起下午事情,惭愧点头不敢多言。
好在牛车缓慢,不一会儿两人便即跟上。
远远看着那狗五倒楣地受到罗娘打骂,两人一会儿吵闹、一会儿鬼祟,目光不时扫向车上布袋。随着天色渐暗,狗五夫妇来到村外一处土屋,两人将牛车驶入前院,神色诡秘地张望一番,随即搬开边上装着茶叶的布袋,小心翼翼地将中间一只长型麻袋扛入屋内。
瞧着布袋透出来的形状,一望即知乃是……一名雉儿。
稚儿!
舟萨脑中随即闪过李昕一跛一跛的身影,他心下一紧连忙看向太子,却见卫汲似乎也已发现此事,冷静脸上显出一抹懊悔之色。
「太子……咱是即刻现身抑或等上一等?」舟萨问道。就凭两人身手,无声无息地料理这对夫妇并非难事,只怕此刻路头尚有行人,两人身影若给瞧出那便不好。
日落西山,此刻李昕本该坐於公子府内享用晚膳,如今却是因着自己受此灾难。
卫汲略感自责,稍一思忖後道「神使受难,於卫不吉,我等当即刻动手为是。」
两人议定卫汲殿後舟萨当先踹开土屋木门,正当他闪身进屋亮出铜剑便要动手之际,蓦地传来三人尖叫。
两人定睛一看,门内景象却是让人……惊呆了!
只见狗五夫妇同李昕三人围坐榻上,罗娘神情柔顺地依偎狗五,而狗五则是一脸幸福又惭愧的模样紧紧搂着罗娘,不住向着前方稚女道谢。
李昕正笑咪咪看着狗五夫妇「良好的婚姻关系来自良好的沟通,我谘商过许多如你们这般的夫妇,下次……欸?你们干嘛?」
就在李昕一展身手给这对灾星谘商之际,木门「碰」的给人重重踹开,舟萨一脸凶狠的闯进这一团和谐的婚姻谘商,卫汲愣愣地看着榻上三人,怎地反倒他们才像土匪了?
「你、你们干嘛?」狗五连忙抢过墙边铜刀,看这气势汹汹的二人脱口惊道「你们、你们是白天食堂内的客倌!」
李昕看着卫汲二人破门而入,英俊脸庞再是认真不过,罗娘痴痴迷迷地看着这对主仆,彷佛就是被破门一百遍也不要紧,方才稳固的婚姻关系好似立马松动了些。
世风日下,如今土匪这行也有长相门槛,啧啧,现在黑道真是越来越难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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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屋之内五人分为两边对坐,那是一种奇怪组合。
一对貌似新婚甜蜜的土匪夫妇依偎,卫国太子及护卫神情尴尬,还有一名不知是真是假、嘻笑无忌的稚女神使。
舟萨真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将来。
如今他们扮回太子府下门客之子,大兄、二兄、幼妹,却是大兄对二兄急恭恭敬敬,幼妹一脸嚣张对着两位兄长颐指气使。
罗娘目瞪口呆看着三人,怎麽也没想到那住在平民土屋中的母女竟有这等出色家人,待要不信,面前却是货真价实的三位兄妹。
「咳,那个……阿妹,」舟萨瞄了一眼身边八方不动的太子,尴尬出声「於此见你甚好,大兄甚是欢喜……阿娘念你甚紧,明日天亮你便随我……兄弟上路。」
「那回去有什麽好,大兄、二兄可也希望我回去?」李昕一副泫然欲泣模样,狗五立时狠狠看向二人,彷佛只要这对兄弟说出个不字便要上前拼命。
「希望、希望,怎麽不希望。大、大兄……好想你呀……。」舟萨只觉最近护卫真的很难当,以後招人他一定也要面试演技这项基本门槛。
「呜……就只大兄一人在说,二兄肯定不愿我回去。」李昕斜瞄卫汲一眼「二兄总不待见我……我是知道的。」狡童,不想拆穿身分你便给姑娘演下去。
卫汲冷冷看着李昕眼中得意之色,实在不知自己一刻钟到底冒何风险前来救这狡狯稚女。
「胡说什麽,」卫汲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却是立时柔声道「二兄……真想煞你也。」说着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大手不住揉着她养得丰润的秀发。
刹那间舟萨浑身颤栗,李昕头上给人揉着哑口无言。卫国太子变脸之快无懈可击,想不到这人演技竟是如此厉害。
李昕却是不知卫汲自小流离在外,甫一入宫便即坐上众人眼中肥肉般的太子宝座,虽然对於下属从人面色冰冷,却也练就一身看人脸色的本领,上至国主名臣,乃至一个又一个受宠夫人,应对进退无不拿捏极好。
如今这温情和蔼的角色设定虽是大违本性……但,好像也不是做不到!
(原文请见http://www.popo.tw/books/5826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