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育翰是这届学法国号的新生,但我和他早已认识多年,以前我们读同一所国小、国中,因为参加管乐社认识,几次交谈下来发现个性相处得来,有事没事他都会来找我聊天。
这几年下来我们熟得就像亲姐弟,以前他会直呼我的名字,那时候我会骂他没大没小,但是看着他日渐比我高的身高,我也不那麽在乎了,後来他也常直呼我为姐,不常叫我的名字。
「就是说啊。」原本话多的资宜此时一字千金,在育翰面前倒变得文质彬彬,有些羞涩。
我看着育翰,的确是会让女孩心动的类型,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只是一个瘦弱的男孩,黑漆漆像是黑炭似的,整个人宛如非洲的小难民,完全看不出他可以发育成如今这麽良好。
据说是打篮球,育翰身高抽高後肤色也跟着白皙不少,他的五官跳脱出来,优点也全部呈现,脸蛋精巧如女孩般细致,却不失阳刚味。
即使当初他发育不良的样子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我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真是生出来祸害少女的。
比起育翰,陈子翔长得也是好看,虽然没有他那样夺人炫目,自有他的清俊,如一幅景色优美的水彩画,远方的山景和近景的屋舍一气呵成,清透明朗。
想起了喜欢的人,我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偷偷瞥了一旁认真练习的陈子翔,这时育翰的抱怨引起我的注意,「姐,你笑得那麽开心干嘛?别一副没事的样子,我刚刚在夸奖你呢,你也说一两句感言回馈我吧。」
我看着育翰,故意说:「你这个学法国号的别管我们小号组内的家务事,我们会自己解决的。」
育翰不服,「话哪有这样的说?如果真的要分组的话,也是分木管和铜管好吗?法国号和小号永远是好夥伴。」
「就算要分木管和铜管你也不见得是我们这边的。你忘了吗?法国号可是介於铜管和木管之间的乐器,你这个血统不纯正的家伙,快走开。」以前我就喜欢和他斗几句,说到最後我故意挥了挥手要育翰走开。
育翰忍不住抱怨:「那又不是我愿意的,我的心是向着铜管的!」
资宜帮着育翰搭腔:「对嘛!法国号又不是林育翰制作的,他也没有办法改变,学姐你就不要排除他了。」
「那也不是我制造的,我可不管。」看着他们认真辩解的模样,我笑着继续火力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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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乐社在四名小号新血和育翰的加入後,我的生活开始变得热闹。
每年有团体赛自然也会有独奏赛,由於乐器种类众多,所有的乐器分成两组进行,每组乐器相隔两年举办一次独奏赛,今年的独奏赛又轮到小号这组,自从学音乐以来,每一次的独奏赛我从没缺席,这次也不例外。
唯一不一样的是今年多出了劲敌──陈子翔。
这天练习,趁着难得的空挡我跟他搭话:「陈子翔,你的自选曲就选『天空之城』,会不会太简单了?」
对於他的决定我很不能够理解,「天空之城」这首曲子我国小就对它没兴趣了,因为它实在是太简单了,毫无难度可言。
「天空之城」是宫崎骏耳熟能详的动画天空之城的同名小号曲,即使我对它简易的曲子早已没了兴趣,它却依旧是我最喜爱的一部宫崎骏动画。
它是一部讲述关於梦想的故事,动画中所有的角色都在为了各自的目的寻找天空之城「拉普达」,
女主角希达为拉普达王室後裔、整部片的关键,最後和男主角巴鲁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之旅。
片尾希达为了不让拉普达拥有的高科技遭恶人缪斯卡利用,她启动了毁灭的咒语摧毁天空之城,
那些不该存在现世中的神秘科技,随着瓦砾一一坠落海底。
但天空之城并未因此消失,尽管变得残破不堪,它依然缓缓升上高空,直至消失天际,如同我们的梦想,即使它遥远得无法到达以及残破,它依旧在那存在着,无论我们看不看得见。
拉普达在两位重要的男角当中有着全然不同的见解,巴鲁看见的是梦想,为了完成父亲的遗志,谬斯卡看见的则是欲望,为了一己私慾统治世界。
这个故事,带着凄美神秘的色彩,却同时也俱有毁灭的力量,全看观众是以什麽样的角度。
虽然这是我最喜爱的一部动画,但是喜欢归喜欢,比赛带着它上场我并没有太大的把握,毕竟它不是适合用来比赛的曲子,所以对於陈子翔的决定我很惊讶。
「演奏好,简单中自有不平凡。」陈子翔不以为然地回答。
「我知道无论曲子的难易度,演奏得好的确才是最重要的。但是这就像是『小蜜蜂』和『大黄蜂』这两首曲子一样,这之间的天壤差别,就算你再强,如何拿小蜜蜂去斗大黄蜂?明知不可能却又偏偏去试,太冒险了。」
「我既然这麽做了,代表我有一定的把握。」
看着他固执的侧脸,我开始气急,「什麽把握啊?我看你是不知天高地厚吧?陈子翔,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说的?现在改曲子还来得及。」
「你怎麽比我还担心?」他转身望着我,双眼如湖水般澄明。
我一愣,随即反驳:「你少臭美!我是怕到时候太容易把你打倒,反而没有成就感,我可不想不战而胜。」
不过陈子翔似乎对我的说法不买帐,面对他质疑的眼神,我心一慌,忙着避开他的视线解释:「而且我们说好要一起努力的,我可不想食言啊,看你这样子我当然会担心。」
我心不在焉地翻着乐谱,耳里传来他清晰的话语:「它是我第一首学会的曲子,带着梦想的起点去比赛不是再适合不过。」
我没有再搭腔,既然他这麽说了,我也只有支持他,况且我的说法从来不代表什麽,重要的是他如何决定。
许久,陈子翔开口:「我们约定好要一起努力,所以你别担心。」
我一愣,这才明白他是在回覆我刚才的话,转头迎向我的是他的侧脸,看着他微扬的嘴角,我明白我们的心是相通的,於是一样的,我忍不住微笑。
时间在充实的练习中流转到音乐比赛的季节十一月,我看着资宜,她最近老是反覆练着整个乐章最吃力的地方,我走到她面前问:「还可以吗?」
她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不可以。」
「你再试一次看看。」她照我所言再吹一次,我马上发现问题,「资宜,你太用力了,高音虽然要嘴唇用力,但是太过用力反而适得其反。」我皱了一下眉头,「而且你怎麽用压嘴?压嘴是最不得已的办法,以後你用习惯了还改得掉吗?」
吹高音时,嘴唇的开孔会随着音域越高而越小,越小的开孔越要有正确的嘴型,即使有正确的嘴型,嘴巴松垮的肌肉也可能会让高音吹不出来。
所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压嘴,可以使嘴唇开口变小又使肌肉结实。
压嘴可以用来应付紧急的时候,但是长期使用之後只会降低耐力还有许多的後遗症,对於演奏者的长途发展来看只有坏处。
所以对於资宜这麽轻易使用压嘴,我很不能理解。
但是资宜露出委屈的表情,「学姐,我现在就是不得已的状况了,也管不了以後那麽远。」她停顿一下,「这段我怎麽也吹不好,你陪我去找一下老师好吗?」
我疑惑地问:「找陆老师做什麽?」陆老师不是学小号出身的,我想并不会有太大的帮助。
资宜略微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想跟老师商量比赛的时候这段我就不吹了。」
「你要放弃?」听闻资宜并不是要寻求办法,而是乾脆别吹了,我皱起眉头。
似乎见我神色微变,资宜赶紧解释:「没办法啊!这段我怎麽也吹不好,要是到时候拖累大家也不好,乾脆就别吹了。」
「资宜,你可以再试试看,还有时间可以努力。」
「哎呦学姐,我就是努力过才这样说的,反正你就陪我找一下老师嘛!」资宜边说边跺了两下脚。
看她孩子气的样子,我的眉头只是皱着,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但是比赛在即,以资宜现在的程度那段高音的确很困难,我妥协说:「好吧,不过你得自己说出口。」
下课,我陪着资宜来讲台前方,站在陆老师旁,资宜看了我一眼後,有些胆怯地向陆老师开口:「老师,有一段我老是吹不上去,我想说可不可以这段就不要吹了?」
陆老师沈默了几秒,盯着资宜看,眼神像是审视,最後他开口:「吹一遍给我听。」
资宜依老师之言演奏最困难的一段,最後吹出尖锐又破的高音,完毕後难堪地看着陆老师。
老师收起审视的目光,神色缓了些开口:「好险你有提前来跟我说,我平时最痛恨说谎而且不负责任的学生。这次县赛念在你是新生,只给你准备两个月的时间太过匆忙,我允许你这麽做。」老师看着资宜,「但是全国赛那天就没有藉口,我要听见你吹出又亮又响的高音,可以吗?」
陆老师此刻的脸色正经,没有平时和学生嬉笑怒骂的样子,对於音乐上的专业,老师总是认真面对,这是他对於音乐的尊重。
见陆老师这麽说,资宜松了口气,「老师放心,全国赛的时候我会全力以赴的!」
连忙答应後,资宜拉着我回到位子,开心地说:「太好了学姐,好险老师有允许我不用吹那一段,不然我本来都快担心死了,每次都吹不好,要是比赛那天拖累大家就糟了。」
我提醒她:「现在还不可以放松,你还是要好好练习,你刚刚已经答应老师全国赛会全力以赴,这段时间你要把那段高音练好才行。」
「那是以後的事了,学姐你别那麽扫兴嘛!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说,而且我们不见得进得了全国赛啊。」资宜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看她这副模样我不禁有些担心。
和资宜说话的同时,身旁的小连不断练习着,小连熟悉吹嘴後,从上礼拜已经开始正式练习小号,
但总是有些不得要领,和资宜说话的空挡我指正小连。
「小连,你的身体太紧绷了,左手拿稳,右手轻轻扶着就可以,然後手臂要夹紧。」小连依照我说的改正,我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样。然後你试着吹出一个音,肩膀放松慢慢吐气。」
资宜看着我教导小连,似乎觉得有些无趣,说了一句话後就转身和其他团员聊天。
空挡,我转过身看着资宜聊得开心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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