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时代,有次同学们在一起闲聊时,曾经有人问:当爱情的世界里不再1+1=2,你们会怎麽办?
当时玉洁没有理会她,甚至根本没想过这样的问题,在她的想法中感情就是一对一,哪里会有不等於二的时候,但如今她发现事情远比她想像的复杂多了。
自从那天Dennis挑衅了黎安之後,她连表面上的安宁都失去了,两个男人之间像是在进行一种无声的竞赛。
早上Dennis找她讨论企划,中午黎安就会藉故约他吃午饭;下午她和黎安会,晚上就会有人堵在停车场。
她一天中所有的时间都被这两人疯狂的瓜分了,最夸张的是黎安竟不顾自己已婚的身分电话、简讯、鲜花不断,比之前追她的时候还有热络,弄得她几乎抓狂。
「妈呀!才一个星期我就累得像过了一个月,这两个男人是吃错药了吗?尤其是黎安,我都说分手了,就不能好心放我一马。」
玉洁哀怨的瞅着自己身上沾满水的套装,这是半个钟头前黎太太再次出现送给她的礼物,对方的好休养似乎在黎安对她展现的亲密举止中荡然无存。
「没办法,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得不得到最美呀!」夏璃吃着刚从全家买回的抹茶霜淇淋凉凉的说,「更何况现在还有人和他竞争,当然更不能退缩罗。」
「女人,你真的是我朋友吗?」玉洁不满的踢了踢她,「我怎麽觉得你压根就是来看戏的,而且还看的很高兴。」
夏璃理所当然地道:「有戏大家看咩,你们三个男的帅女的美,简直是活生生的偶像剧翻本,又刚好搭上犀利人妻的末班车,当然大家都想知道结果,小的只是看戏团其中一员,想找人算帐请别找我,谢谢。」
「你真是气死我了,你们乾脆收门票开放参观好了。」玉洁气鼓鼓回应。
夏璃听了两眼一亮喜孜孜笑了开来,「还是你聪明,这真是个好主意,我下午就去和隔壁公司的人收钱,咱们三七分帐呀!」
「随你,」玉洁摊在桌上一句吐槽的话的说不出来,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拜天公的时候乱讲话,或是层过教堂时曾对上帝她老人家不礼貌,不然怎麽能够倒楣到这种地步。
似乎意识到自己闹得有些过火,夏璃收起笑容不再抓弄她,而是靠近她身边小生的询问,「趁现在那些八婆都不在,你就坦白告诉我这两个男人里,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这很重要吗?」玉洁半死不活的回答,那两个男人已经成功快把她搞疯了,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到喜不喜欢的问题。
「当然,」夏璃激动地拉住他的衣领,「现在地下赌盘开的火热,当红深情摄影师对上出轨编辑,谁能够获得美人芳心,够呛吧!」
「你别告诉我你也下注了。」玉洁一双美眸瞪得虎虎生风,像是要吃人似地。
「怎麽可能,」夏璃一脸控诉被冤枉的神情,「你太侮辱我的智商了,要做当然做庄呀!」
玉洁看着多年的好友,脑中蓦然蹦出一句话:精神失常的疯子不可怕,可怕的是精神正常的疯子。
「哈罗美女,请问你还要发呆多久?」玉洁猛然回过神来,看见夏璃的手在她眼前晃呀晃,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她拍着胸膛嘀咕道:「吓我一跳,你搞什麽鬼,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又不是我的错,」夏璃无辜的嘟嘴,「是你的电话响个不停,我才好心叫你。」
她低头,果然被无视的可怜机器正努力的善尽职责,上头有三通以上的未接来电。
「喂,我是许玉洁。」
「为什麽不接电话?听说我老婆去找你麻烦有受伤吗……」电话一通,劈头就是一连串质问传来,听得她秀眉不满的皱起。
「多谢黎总编关爱,本人皮粗肉厚死不了。」玉洁打断他的话淡淡地回应,要是你能够离我远点就更好。
「别赌气,我知道你不开心,为了表示歉意,晚上我带你去吃饭。」理所当然的口吻,丝毫没有询问她的意愿。
「我没空,而且……」她打算再次重申两人已分手的事实,可黎安毫不给她机会挂断了电话,仅留下嗡嗡的回声。
该死的沙猪,她忿忿地瞪着话筒,企图练就用眼神杀人的神功,女人说不要就是不要,脑子浸水了是不是?
她好无力、好生气,手指一下下使劲敲着键盘,企图藉使宣泄心中勃发的怒气,偏偏有人就是不如她的意。
「玉洁……」夏璃强忍笑意的叫着她。
「别吵,我要开始工作了。」她运指如飞,决定以工作为名当一只鸵鸟,暂时脱离这个疯狂的世界。
「我知道你很忙,但你的电话又在震动了。」夏璃眼中透着看好戏的目光,刚才是黎安,这回应该是摄影师帅哥罗。
电话?玉洁好後悔刚通话结束後没有关机,但良好的家教让她不好意思直接挂别人电话,只好不甘不愿的接起——
「喂?哪位?有事快说没事退朝,谢谢。」
「怎麽,吃炸药了吗?」那头顿了一秒,传来轻柔的低笑声。
很好听的声音,她想。但随即没好气地开口,「吃了一公斤,怎麽,专程打来让我消火的?」
同样是男人,那只皮痒欠揍恨这只勉强合理,谁叫他要这时间点打电话来。
「不,我是想找你去吃晚饭,有家义大利面不错,六点不见不散。」
又是一个吃饭的,她翻了个白眼,「不用了,我不想吃。」
气都气饱了,哪有胃口吃饭。
「可我想见你,别拒绝我。」
Dennis虽不若黎安强势,但也是不容人拒绝的,好不容易挂完电话後,玉洁只觉得更累了,累得连说话都是种奢侈。
「如何,两个帅哥你选哪边?」
可没等她喘口气,夏璃就两眼亮晶晶的贴了上来询问,一副准备准备随时调整自己赌盘倍率的模样。
玉洁被她瞧着全身毛骨悚然,望了眼墙上的时钟後当机立断的跳了起来,「我人突然不舒服,下午请假。」
假字还没有说完,人已经一溜烟的跑了,连影子都看不见。
她可以肯定那两个男人会在门口堵她,更可以肯定夏璃不会放过那精采的画面,不过她没有被人观赏的兴致,所以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了。
说要走,其实也没有跑多远,只不过在附近的画廊消磨了一个下午,然後趁着天还微亮先拎了一包卤味和几罐啤酒,跑到附近某大楼的天台上占个好位置,打算来个「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抒发近日来的郁闷。
可惜喝了一口,才发现平日不买醉的人压跟连真正的酒和酒精性饮料都不会区分,一罐罐看起来状似调酒的物件,充其量不过是添加了果汁的气泡水罢了,根本醉不了人,顶多就是落到个微醺的结果。
而「举杯邀明月」的浪漫,更可笑地成了一种奢望,今天明明是农历13,离满月相当接近的日子,可天空上别说月亮,连个月牙儿的影没有,实在是让人失望透顶。看来在现代城市的空气污染,远比人们想像的还要严重多了。
买醉不成、赏景不得,难不成老天爷今年的重头戏就是欺负她这个小女人不成?
玉洁带了点颓废的想着,将身子半挂在栏杆上,双手晃在两边以腰支撑着,头脚上下摆动,幻想自己是个人形的翘翘板,让视线望入底下灯红酒绿的璀璨光华。
车水马龙的景象,恰如白居易《江楼夕望招客》中所写: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
很美,但美则美矣,相较於自然之景的浑然天成却难免少了几分灵气,所以她并不喜欢。就好像她的爱情,掺杂了太多的变数,让她至今摇摆不定。
就拿黎安来说,眼下她对这男人恨到了极点,可爱本是恨的来处,她不否认自己对他,仍有几分的旧情难忘,可她早已看出,这个男人口中的爱,并不是真正的爱情,只是孩子对喜爱的玩具一种新鲜感和占有慾的作祟;而Dennis,她不否认自己动了心,可他追求的动机太过令人不安,别说她不相信世上有一见锺情这种事,光是他那较劲的心思,就让她疑惑这个男人渴求的是感情还是征服的快感。
心,只有一颗,而她已经伤过了一次。
如果,玉洁还是刚大学毕业的新鲜人,或许可以放任自己沉浮在情海之中,做一场虚幻的美梦。但29岁的她,早不再年轻了,女人的青春就像花季,过了便永远找不回来。
她不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指责她拿乔,怒斥她故意制造自己「奇货可居」的假象让两个男人为她争执不下。可他们哪里知道,她要的从来都很简单,不过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那分纯粹而已。
长长嘘了口气,她忍不住涌上一股想点菸的冲动,倘若所有的烦心事都能随着燃烟飘散风中,譬如爱情,那该有多好。
人的心太脆弱,实在承担不了过多的重量。
可惜遗憾的是,她,并不会抽菸。
从远处的广场上,飘来萨克斯风的声音,低沉而荡气回肠的乐声,飘荡在空气中,固执地拽动心弦,一声声牵引着,心底深处那绵绵不断地愁思。
随着夜越来越深,人也多了起来,玉洁起身在人潮淹没前慢慢地退了出去。
十点以後,绚丽的神秘是属於情人的,而她,不想在这里凸显自己的格格不入。
踏着一地水融的灯华,她感受着周围散发出的慵懒与惆怅,行人稀少的街道冷冷地衬着午夜苍白的街灯,宛若铺上一层微霜的灰白,心里不禁浮现两句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她想,自己其实是喜欢孤独的,懂得孤独的人,才知道如何品味人生。
令人扼腕的是,她的孤独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在一声低吼中消失。
「你跑到哪去了?我不是说要等你下班吗?」黎安处在公寓门口,眼中闪着怨怼和怒火,「三个小时,我在这里足足等了你三个小时。」
「我没有答应你的邀约。」玉洁淡淡地回应,从前交往的时候他从来甚少来到她的住处,现在到来兴师问罪了,不过是以什麽身分?
「你从没有拒绝过我。」两人在一起,行程向来都是他说了算,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那是以前。」玉洁没有温度的扯了下唇角,提醒他一切早已时过境迁的现实,她不想在众人面前撕破脸,却不表示她必须陪他一起缅怀过去。
「我没有答应你离开我。」黎安冲上前按住她的肩膀,「你是属於我的,永远都是。」
「那你老婆呢?」她歛眉苦笑,「她才是属於你的,而我只是一个意外,别忘了她已经有了身孕,你该让意外只是个意外。」
黎安冷笑,「是因为那个男人吗?」
「什麽?」
「你是为了那个叫秦杨的男人才想离开我对不对?」
「我才没……」
玉洁想说自己在认识Dennis之前就决定要和他分手,但对方却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强硬的吻住了她。
霸道而不容拒绝的男性气息迎面涌上,但她却惊讶的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悸动的感觉,对於几周前还让她脸红心跳的吻,此刻只剩下说不出的厌恶和排斥。
可黎安似乎没有发觉到她的反感,扯开她的衣领埋在颈口大力的啃咬着,落下一排青紫色的瘀痕。
「够了,你再继续我就报警。」玉洁一把推开他,脸色苍白的连连倒退,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太暴力了。她怕他,怕这个自己曾经爱过的人。
「你敢!」黎安恨恨地瞪着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拒绝。
玉洁没有回应他,因为後方幽暗的行道树下突然亮起一簇火光,一根烟燃了起来,好似在黑暗中绽放出一朵红色的花。
她看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Dennis。事实上她记得这人明天在高雄有一场展览。
「女人,你放我鸽子。」他踱步到她身畔委屈的低语,手环住她的腰,以一种亲昵的姿态,然後慢悠悠地望着黎安,「她当然敢,因为她已经不爱你了,你刚才的行为可以说是性骚扰兼公然猥亵,要坐牢的兄弟。」
「你……」黎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两眼充血发红,像是想杀人的模样。
而他也确实有了动作,握紧拳头狠狠就朝Dennis狠狠挥了过去。
「黎安你这是做什麽?有话好说呀!」玉洁见状发出一声惊呼,赶紧想出声制止。
但没有给她机会,Denni已经不甘示弱的展开反击。
只见他敏捷地一弯腰,成功避过了黎安的拳头,跟着活动了下筋骨,朝着黎安歪了歪嘴道:「想动手是吗?尽管放马过来,我好久没有和人打架了!」
黎安眼底聚集的风暴更加炽烈,已然到了不堪重负的地步,他咬牙又是一拳重重挥了过去。
Dennis也不是那种打不还手的人,当下一脚用力踹了过去,两个男人顿时你来我往的打了起来,几乎是看到什麽就拿起来往对方扔去,彷佛两只斗鸡似地,大有非把对方打趴不可的心思。
玉洁哀怨地伫立在侧,有种快晕倒的感觉,她一点都不在乎他们打算如何让自己升级为国宝,但问题是这里是她公寓的门口,他们不在乎面子,她还想要留点颜面呀!
头疼的注视着眼前两个将别人家门口当场竞技场的男人,她努力的试图想阻止他们的暴行,「住手,你们两个快给我住手。」
可身心都完全投入剧烈运动中的男人丝毫听不见她的声音,所有的专注力全部放在了「情敌」的身上,玉洁屡叫不听,火大的一口气卡在喉咙,差点就提不上来。
偏偏麻烦总是接二连三的降临,就在这个节骨眼,不知是两人中的谁一个不小心打中了停在一旁的机车,随即骨牌效应发动,整排机车「砰」的一声全倒,同时波及了路边的轿车。
「是谁呀?」
「这麽晚了搞什麽鬼?」
刹时震天的警报此起彼落响起,附近的住户全都从自宅里探出了头,玉洁脸色青红交接,浑身激动地颤抖着,看不出是被吓的还是气的。
两个男人这才回过神来,在玉洁愤怒的目光中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双双停下动作,俊容上同时浮现尴尬和讨好的神色。
但没有用,因为被无端牵连的倒楣受害者并不只玉洁一人,在邻近居民同出一气的怒火下,很快的派出所的员警就到了现场。
在目睹了那足以媲美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惨况後,值勤人员在啧啧称奇之余不得不对两人进行起诉。於是,两名可以称得上事业有成的男人,生命中第一次坐上了警车,在鸣笛声中「风风光光」的被请了出去。
而作为事件的导火线,玉洁理所当然的无法置身事外,在一片不知是悲悯还是同情的眼光中,她肯定自己这下绝对是大大的出名了。
根据经年来与报社打交道的结果,以那些记者捕风抓影的强大功力,不难猜想隔日各大报纸的社会新闻头版会如何大书特书,这下年度八卦风云人物,她势必榜上有名了。
想到父亲可能的铁青脸孔,她不禁瑟簌地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