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总是来的太快,快得令我措手不及。等到我反应过来时,那些我该珍惜的,就这麽又从手心敲敲溜走了。
今年的夏天,因为温室效应的加剧而特显炎热,心中却没什麽特别的感觉。
「一直到七月中的暑辅,大概也没什麽事可做了吧……」我喃喃道着,明明不想睡,但却迟迟不离开柔软的床垫,松弛的眼皮、沉重的黑眼圈,真不敢相信这就是暑假。
明明逃离了父母的手掌心,为什麽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一股空虚涌上心头,整间房子除我外,无其他人。虽说压力逐渐降低,但,某种重要的东西,彷佛正在流失,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在失去。
从小到大,父母的严厉管控使我无法像一般孩子一样,过着悠游自在的生活,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在我们家,那是不被允许的。
「在这个家,你没有资格说话。」「你只需要读好书就好了。」「你不需要有任何意见。」父母的口头禅,都在我的童年里深深存放在脑海里,那痛苦不堪的回忆,在那天的狂风暴雨,彻底被我深埋在心中。
「爸妈,我十五岁了,能给我一点自由吗?」
我好声好气的与父母抗议着,换来的却只是冷言冷语。
「十五岁?这样你也好意思说,你才十五岁,需要什麽自由?」
「可是我从小到大有那件事不是听你的?我也需要自己做决定啊。」
「够了!今天不准你在继续说下去,如果你还要跟我说这件事,不要当我是你妈,现在给我收拾,滚。」母亲的怒气似乎已达高点,而那句话,也使我到达灵界点。
「你的意思是我的存在对你来说都不重要吗?我努力念书想讨好你,每次都认真考满分,你的态度呢?然後现在叫我滚,脸上也没什麽表情,原来我是这麽容易就可以离开这个家的吗?」我站了起来,原来我的身高早已超过母亲……为什麽我会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呢?我没心思去想,眼泪也不知不觉落下。
瞳孔中反映出的,是母亲冷酷的眼光,脸上依旧挂着扑克脸,客厅就这麽安静了好一会儿。
「妈?」我走进母亲,换来的却只是「啪」一声。
母亲那白皙的手,这麽从我脸上挥去,时间彷佛凝结般,而此时的我,扶着脸上有些渗血的疼痛处,在耳鸣的状态下,依稀听见了句:「滚。」
我瞪大眼眸,无法思考,脸上的疼痛似乎正在加剧,但我却什麽都没感受到,「我叫你出去没听到吗?!滚!」那女人死命推着我,彷佛我的存在,对她来说真的不是那麽重要。
脸上的泪珠宛如我对那女人的感情,而那些泪珠,正一颗一颗掉落在地毯上,正代表了,我与她之间,也就真的什麽都没有了。
那晚的雨彷佛为我而下,我收拾行李,抹除脸上的泪水,换上一副冷酷的表情,将门甩上。
我不知道那女人的表情,也不知道她的心情,反正对我来说不是顶重要,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将来一大笔的水电费、房租、瓦斯费等等的,以及沉重的学业。
「路子娴」,好像已经从这身体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酷无情的路子娴,是只为了自身利益而拼命的路子娴,是没有感觉的路子娴。
「哔……」手机将我从不堪的回忆中拉回,我抹去泪水,接起电话:「喂?」
「喂?子娴吗?我是你阿姨,那些费用什麽的,是你自己缴的吗?阿姨这边怎麽没有收到缴费通知?」另一头传来的声音在宁静的房间中特显清晰。
「对,我已经缴清了,将後的费用我都会自己缴,谢谢阿姨,您提供我居住就很好了,谢谢您。」我以客套的口吻道。
「是吗……别这麽说,我也很幸运能在那场风雨中遇见你,你是个很棒、很能干的女孩,将来你一定能出人头地的。对了,你的入学手续我刚刚已经帮你办好了,知道怎麽去齁?」
「知道,谢谢阿姨。」
「还有阿,我等等会传一个营队资讯给你,看你要不要参加,那是个很有意义的活动,那就先这样了,掰掰。」
「谢谢阿姨,掰掰。」
我关闭手机,虽说很感谢阿姨,对我来说,她或缺不可,但……我还是希望我与她之间能筑出一道墙,隔离着我和她。深怕又像与那女人般,认真付出,换来的却只是无情。
闭上眼,脑海里全是那画面,於是我便缓缓起身,换上件乾净的服装下楼。
那天在我离开家後,我身上的钱仅存新台币三千多元,拖着个大行李箱,我进到了间便利商店买了个里头最便宜的东西好果腹,至少不易饿死。
补充完粮食,我便蹲坐在便利商店外的骑楼,凝视着前方,望着与水接触地面的「啪搭」声,心中莫名有种趣味感油然而生。
我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好观赏身边的事物了呢?我有多久,都在做没有意义的事?我有多久,没有好好亲近这个世界?
一想到我一直活在父母的影子下,眼泪就无法控制,我浪费掉了我的童年,除此之外,我还错过了什麽?友情?师生情?
正当我思索着这毫无意义的事物,我忽然眼光瞄到一个身穿高贵衣裳的女子向我走了过来,她手中除她自己那把伞外,另一只手上还提着另一支伞。
「小妹妹,你怎麽一个人在这边呢?你的爸妈呢?」那女子这麽说着。
「我没有爸妈。」我望着她,眼神保持冰冷。
「是吗……对了,你需要一个住宿的地方吗?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她的语调极为温柔,宛如来自天堂的使者,对我来说,也是光明的救赎。
我点了点头,并无多说什麽。
她将手中那把伞递了过来,我接过後缓缓站起便道:「谢谢您,请问如何称呼?」
「我叫郑淑惠,你叫我淑惠就可以了,不然要叫阿姨也可以。走吧,我带你去住宿的地方。」她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仔细一瞧,她笑起来颇好看的,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人的。
我拖着行李箱,我俩一前一後,忽然有种感觉涌上心头。
温暖?是温暖吧?这种感觉……?
「请问需要什麽?」我进到了家咖啡厅,一位高挑的男子道。
「麻烦一个戚风蛋糕和一瓶苹果汁,谢谢。」我付了钱後便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本该是满是大楼、交通繁杂的景象,但这儿的风景却极为优美、雅致,宛如皇室花园。
我凝视着这雅致的风景,没多想什麽。
「您的餐点。」方才那位男子道,他将我的蛋糕及饮料放置在桌子上,随後便道:「您是有什麽心事吗?」
我缓缓转头望向他,「因为通常会凝视着这边的风景的,通常都是很有故事的人。」
他继续说明着,我仔细端详这人,看起来极为成熟,大抵是大学生或社会新鲜人吧。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请慢用。」他微笑,转瞬一股暖流悄悄滑过我心里。
世上怎麽会有人会多管别人的闲事呢?还露出温暖的笑容,这还是这世界吗?这世界不是本该是黑暗的吗?
尽管我有着一大堆问题,我却只是享用着眼前的「早餐」,继续将视线转回那风景里头。
「诶,郑宇夏!你到底是怎样,你到底孩爱不爱我?你只会口口声声说爱我,我却感受不到阿。」一个坐在我後头的女孩大喊着。
「你先冷静点,我没有不爱你的意思阿,我为了你不靠近任何女孩子,节日为你准备惊喜,难道,是我做的不够吗?你可以告诉我阿。」一个名叫「郑宇夏」的男孩缓缓道着,充满磁性的声音,令人心也随之平静下来。
「不是不是不是!我真的搞不懂,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傻,我们是青梅竹马,我也一直为之骄傲,但,你好像什麽感觉都没有,尽管每次我父母在争吵,都是你偷偷带我离开可是……」讲到一半,那女孩啜泣了起来。
「可是……可是我就是感受不到你给我的爱……」
「意思是你不需要我了吗?」郑宇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悲伤,彷佛失去了什麽重要的东西。
「对!你说的对!我再也不需要你了!永远。」女孩斩钉截铁的道,随後便提起包包往大门方向走去。
整间咖啡厅的气氛转瞬变得不一样,有些……尴尬?
於是我打算将餐盘还至柜台,快速走人。转身去,望见的是那男孩,郑宇夏流下男儿泪的身影,不知怎地,我有种莫名与他同阵线的感觉。
我将手伸进包包内,拿出里头的卫生纸,思索了一会儿,将它丢向郑宇夏那儿。
他望向我,我向他点了点头,脸上维持冰冷。
随後,他便露出了一抹灿笑,那抹微笑……我似乎在哪儿见过?在不久以前见过,到底是谁呢?我却想不起来。
「谢谢你。」他道,而我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郑宇夏。
我没想到这个男孩,却是第一个闯入我世界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