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反轉的奧賽羅 — Chapter 19

听见我说话,他也顺着我的视线看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手,随意地拿过抹布擦了擦,不回应方才的问题,直接转头回厨房拿来小碗与叉子,装满了一碗义大利面递给我。

「……谢谢。」

「不会。」

他也替自己添了一碗,在我旁边的座位坐下,拿过桌上的遥控器非常自然地打开电视,转到新闻台便开始专注地吃面。见楚言这样,我也不好意思坐到刻意远离他的座位,只好硬着头皮坐下。松软的沙发随着重物的落下也顺着服贴落下的物体,拿着堆的跟小山一样的红酱义大利面,随意地夹了几口来吃。吃到一半,感到有些饱足地停下手上的动作,身体深深地陷在沙发里维持一种奇怪的姿势端着碗,难以言喻的舒服,完全不想动弹。

电视传来平铺直述的主播声,声音平静到像是摇篮曲,眼皮感到越来越沉重……突然一个声音把我惊醒,手上的碗已经倾斜一半,面有些几乎都快掉出来,更不用说有些酱汁已经沿着碗边流下滴到地板。我赶紧把它摆正放到桌上,拿过桌上的抹布擦地。

刚刚那个声音是说,我下面好吃吗。

「你下面很好吃。」

「真的吗?那你尽量多吃一点。」

擦地时才发现对话有多诡异,天哪,这什麽低级的对话……楚言是故意说这个话想引我上勾,还是他真的美国住太久忘记中文怎麽说了?

边内心臆测边擦完地,准备把抹布拿去洗时,发现有对闪烁的眼睛一直看着我,他的双眼不断透露出:「再多说一点。」近乎可以实体化的渴望让我难以招架,只好悻悻然放下那块布,正襟危坐地直视他堪比灯泡的双眼道:「咱们别讲下面,有点猥琐。你做的菜跟以前一样好吃……很令人怀念。」

楚言弯起眼笑了,纤长浓密的眼睫毛盖住了眯着笑的眼睛。看着久违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愣住,虽然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比较帅,可是他的眼睫毛真的比我长很多。

莫名其妙地我对他说了一句话,在说出口後也没有觉得失言,只是突然开始感到好奇之後的生活应该怎麽过。

我说,欢迎回家。

他说,这些年我很想你。

我主动抬起头来双眼直视着他,他也不畏惧地回应着我,在装潢成北欧风的纯白客厅里,两人相视而笑,这样描述来好像很温馨的相见欢,不过背景音效是TVBS的血腥割头案,流淌在空气里的是蕃茄肉末的气味。

我不是一个喜欢煞风景的人,可是哥们之间的破冰不要想得太唯美,又不是要诱惑哪家的小姑娘,想得这麽唯美干嘛?做人哪,还是要现实一点,就好像我每次大考前都会在补习班里对学生说:「你有权力想像大学要念什麽学校、念什麽系,过什麽样的生活,但是在拥有权力之前,你必须要好好培养自己的能力,取得想像的权利,不然——全部都只是做梦!没有匹敌的能力,一切都只是Bullshit!」

「然後呢?」

「我就叫哥们在家里住下来了。」

「哈哈!」强哥大笑,超级不给面子。

他是水师的御用数学老师,为人温文儒雅,长得普通,但是讲话很好听,穿衣上很雅痞,教数学的时候贴心又细腻。上课完後永远不急着回办公桌,总是坐在教室外的桌子等学生来问问题,比起英文,数学常常有很多学生有解题困难,因此排队问强哥的人永远排到楼梯口去,更不用说他解题时非常温柔,不少女学生因此中招,「强哥、强哥」叫得是声声酥麻。

不过强哥是专情的好男人,更正确地说:强哥是工作狂。他和他女友交往已经十年,每次看他排好的课表几乎天天都有课要上,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也有接编参考书的案子。

办公室内,我坐在强哥的隔壁,通常晚餐时间我都有空回坐位上吃,但是强哥不是,他忙东忙西,担心自己是不是说得不够简单学生听不懂,面对学生的问题总是赶到上课的最後一分钟才愿意走,接着用跑的去上下一堂课。他是一个用生命在进行补教界教学的男人,我一直蛮担心他会不会过劳死,因为当我在吃晚餐的时候,工读生帮强哥订的晚餐便当他总是没机会在对的时间吃,常常跑进来喝了一大口水,换了教材,对我说「凌辛多吃一点,瘦巴巴的」,就风风火火地赶走了。

之前有次强哥病倒了,他还是硬撑着教完晚上的课,我实在是看不下去,虽然我也没比他好过,只是他真的对学生太好了,永远有问必答。我赶紧开车送他去医院,医生说只是过度操劳导致发烧缺水,打个点滴好好休息个几天就好了,但是身体还是要好好照顾。

强哥眼神涣散地喃喃自语:「可是明天早上有课。」

「……强哥,把身体顾好,大嫂会担心。」

听到女友,强哥的意识回来了一些,又劝了几句,才愿意打给班主任说明天想请假一天。而我在旁边则是打给大嫂,说强哥要住院个一天。

等大嫂来交接的时候,稍稍和她讲了一下强哥的情况,也明白为什麽她总是不担心强哥在外有染,或是和学生搞上,他根本就是热爱工作的疯子,与其有时间像某些狼师一样和学生搞暧昧,他宁愿多写两本参考书。

「你没有问他在台湾本来住哪吗?」

「……没有欸!」

强哥翻白眼摇头,随手拿起教材、喝了口咖啡,头也不回的离去。我看了眼墙上的钟,还有三十分钟才上课,干嘛这麽早离席?心一想,身体就跟着动作了,直接问出口,强哥正要踏离门口的身影显然顿了一下,回身对我喊:「大便还要跟你报备啊?」

「……不好意思,您请慢走。」

外头传来吵杂的声响,学生陆陆续续地进来,上课前十分钟工读生小妹进来提醒老师上课。喝完最後一口咖啡,甩了甩僵硬的脖子,拎起书跟在小妹的後面出门,她似乎很紧张,还不小心嗑到地板上凸起的门槛,我赶紧伸出手扶住她,果不其然看见她笑得一脸害羞。

「谢、谢老师!」

待她站好,放开手,稍微压低身子在她面前说:「别叫我老师,我们年龄差不了太多,跟同学一样叫我Ricky就好。」

工读小妹睁大眼显然有些惊慌失措,她支支吾吾半晌道:「这样不礼貌!」

我感到有些诧异,现在像她一样这麽懂礼数的小孩不多了,刚高中毕业的这个年龄,除非家庭特别有教育,不然很少见这麽坚持礼数的……直起身,换上更温和的笑容说:「其实你们叫老师让我很有生疏感,直接称呼我Ricky好吗?」

与其让人家做「老师」或「Ricky」的选择,不如直接给她只有「Ricky」的题目,再让她选择「好」或「不好」,这麽懂礼数的孩子不可能选「不好」这个选项。

「好的……老、老——Ricky?」

听到别人叫我,礼貌性地回笑,她赶紧低下头,我扫过她眼前的名牌,低声呼唤:「谢谢你,亚璇。」

亚璇的发型是高中女孩典型的清汤挂面长发,随性地将一边头发别在耳後,听到我的道谢,她的耳尖立马窜红了,像是遮掩害羞般赶紧喃喃:「请往这边走,要上课了!」

真是可爱。

时间晚上八点,我站在讲台教授重覆成千上万遍的知识,等着学生抄着笔记,看着台下的孩子们突然感到有些茫然,茫然自己在干嘛,一个闪神才意识到自己是一位老师,一位补教界名师……

怎麽了?

用没被粉笔灰沾染到的手背轻轻推了下额头,察觉体温没有变异,赶紧调适心情回到工作上。看着大家抄得差不多,负责擦黑板的「板哥」也将黑板弄整齐,我走到空白的黑板处准备抄下一段文法重点时,几张纸条被放到讲台上,放纸条的工读生朝我点头笑了一下,是亚璇,我回以一个笑容,她有些害羞的快步离开。

在补习班上课的时候,如果学生有问题,会用写纸条的方式来问老师问题。也许你们会疑问为什麽不用「举手」来问问题,理由很简单,因为补习班老师要在很短的时间内教学大量的东西,常常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而且学生众多,老师很难顾及到学生的单一问题,同时学生也很难找到空档插进来。因此,一般而言,通常会透过写纸条来发问,坐在前排的就请同学们互传到讲桌上,坐在後排的就会请班导师来帮忙传纸条,老师们在等待学生抄笔记的时候刚好可以读纸条,时间处理上非常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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