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下一周朽木白哉休息的时候，他高高兴兴来找一护约会，一护也毫无为难地跟他去了。
或许是失忆了反而看着顺眼的缘故，又或许是恶趣味地想要在朽木白哉恢复之前多看看他的傻样以资纪念，又或许是这些日子实在太过平静，因为不久就要离开，他当然不可能去结交什麽朋友，每天简直平静到无聊，而朽木白哉总能带来些变化……总之一护给自己找了些理由，当然他绝对不会承认，每次面对着朽木白哉直接而热烈的眼神，他多多少少总有点心软。
不过绝对不会是喜欢上了他就是了，开玩笑，完全不可能，完全没结果的这种感情，一护绝对要将之掐死在萌芽状态，何况本来就没有萌芽呢！
总之他们这天看了个电影，好歹比上回要进步了一点，可惜啊……朽木白哉就算是在看电影也是规规矩矩的，一本正经盯着屏幕完全没有逾越，倒让一护抓不住他的把柄把这人的追求给狠心咔嚓掉。
居然变成个老实人了！
老实人欺负起来有罪恶感啊！
从暖烘烘的电影院出来，风有点大，一护瑟缩了下，身边的朽木白哉立即关切地问道，“冷么？”
“没有啦！你看我今天穿了厚衣服了！只是风大，从有空调的地方出来，稍微有点不适应罢了。”
一护又不是没钱，上次购物失败之後，他就自己去挑了几件价格实惠样式也时尚的冬装。
“你走这边吧！”
虽然他说没关系，朽木白哉却走到他的另一侧，“我多少可以挡点儿风。”
夜晚的商业街闪烁着霓虹，颇有几分热闹劲儿。
好些商店的玻璃门上或贴或喷绘上雪花和圣诞老人，挂了彩色绸缎和金色铃铛，有的竖起了圣诞树，上面装饰的小彩灯一闪一闪的，在商业街中心，更有一个小巧可爱的姜饼屋正竖了一半。
“圣诞节要到了啊！”一护感叹着。
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家跟老爸和妹妹们过圣诞节了。
真想他们。
“正好是下个周末，我有假。”朽木白哉说道，“到时候这里肯定更漂亮！你要逛一整天我都陪你！”
逛一整天？
一护可不是爱好逛街和打扮的Omega啊，他闻言差点要翻起了白眼——杀了我吧，那简直是世纪折磨好不好！
一护於是只是笑笑，不接话茬。
“或者白木有别的计划？”
“没有……”一护叹气，“到底是边境城市，没多少娱乐，除了看电影，逛街，喝喝茶，还真没什麽好玩的。”
“那个……”
“嗯？”
朽木白哉欲言又止，磨叽了半天，一护哪看不出他有重要的话要说，故意不说话就看他着急，正看得有趣，朽木白哉终於还是忍不住了，“你想要什麽礼物？”
“噗！”纠结的原来是这个吗？这人还真是……一护看他被自己一笑闹得脸都僵了，好容易才忍住笑，“圣诞礼物不是要送惊喜吗？你问我还怎麽惊喜？”
“唔……”
微微侧过头，朽木白哉认真思考的时候，他的眼神会由外放转为内敛，变得深幽沉静，隔绝了五颜六色的霓虹，也更像他从前的样子，一护心中便莫名有了微微的叹息。
那是一种隔着河岸观看花火，明明绚烂美丽却难以派遣的忧伤，又像是从年少时绵延到如今的旧梦，已经记不清情节，却依旧保留着那份似水的情怀。
他的心在长年任务的磨砺中，在欺骗，谎言，杀戮中，变得越来越硬，蒙上了一层粗砾的壳，可不知道为什麽，壳下还保留的那部分柔软，却在今晚，在这个人的面前，每每有冒出头来的趋势。
然後朽木白哉得到了答案，他认真地注视着一护，内敛幽深的眼神又变的直白坦然，“我觉得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了，现在实在想不出来了。”
都给了什麽呢？
一护如果要嘲笑他，有的是话说，但他却奇妙地明白了朽木白哉的意思。
他没有什麽追求的技巧，也不懂得营造浪漫，他只会把自己的一颗真心全无保留地奉上，只要一护开口，天上的星星也能去为他摘下来，可那却未必是一护要的——所以他只能站在这里，笨拙地开口问，然後说想不出来了。
就像个纯真的少年。
失去了记忆的朽木白哉，其实真称得上是心如赤子了。
用这样的心……喜欢着自己……
一护微微避开了他的视线。
注定不能回应的感情，或许真是一种负担。
而他今晚未免过於多愁善感。
这时他们路过的是一家珠宝店。
橱窗里模特的颈上挂着一串星钻石项链，射灯巧妙地强调和烘托，令项链上的星钻石流光溢彩，璀璨宛如落入了凡尘的星辰。
一护这一侧头，不免就看到了那串项链。
咦？似乎……有点眼熟……
一边的朽木白哉却是误会了，他的眼神微微黯淡下来，声音也低了，“你喜欢星钻石？”
一护瞟了他一眼，看那有点沮丧的模样，故意逗他，“你买不起。”
就算前些天让财务给他发了现金工资，好歹请得起大餐和电影，星钻石嘛……就别想了。
可朽木白哉却当了真，俊美的脸上泛起了急色，“等我恢复记忆之後，一定给你买！”
你自己就有你忘了吗？
一护差点脱口而出，幸亏他没傻，还记得这不是自己该知道的情报，赶紧憋住了，可这也点醒了他。
他又仔细看了一眼那串项链。
不对，这串项链……
踏前一步，他站在橱窗前仔仔细细看了几遍，这串项链……跟当年朽木白哉让他鉴定的，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大师级别的作品，都是独一无二的，要说仿品……面前的星钻石却是实打实的真货，这手艺，就算是隔着玻璃不那麽清楚，但实在足以乱真了……
不应该啊，就算是赝品，这种做工的项链，搁在首都是可能的，这种地方谁会愿意，且又买得起这种项链？除非……
“怎麽了？”
朽木白哉站在了他的身边，从他的声音中一护听出了一丝紧张。
橱窗是透明的，却也能将靠近的东西映照出来，比如……朽木白哉那深黑的眉和眼瞳。
世上的事情不会这麽巧，定有因由。
一护看着那深沉却又温润，而近乎温柔的黑色，心头模糊地掠过了一个猜测，“你是个贵族子弟吧，我听说，那样的人家的Alpha出生之後，家里都会准备星钻石首饰给他将来订婚用……”
“白木……”
“这串项链……是你的吗？”
男人低低叹了口气。
“你中毒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医师说了，解毒必须要用到的主要药草我们这里没有，在国境那一头的山丘上却漫山遍野都是。但跨越国境线是要命的事，我不能强迫手下的士兵跟我去做这种事情，可当时身上什麽都没有，只有贴身带着的项链……”
“你就拿星钻石项链做赏钱，带人翻过去了？”一护听了简直要晕倒，或者给这个败家的蠢货一巴掌，“那项链值起码五千万！五千万！你这个傻子！”
某人看他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反而笑了，认真思索了片刻，他煽情地说道，“可你的生命对我来说是无价的。”
喂喂煽情过猛了老兄！
一护终於耐不住地跳起来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看着朽木白哉脸上掠过痛色，他气呼呼地转身就走，“快走啦！我要回去了！”
“你生气了？”
朽木白哉亦步亦趋跟在後面，“那时候我没办法嘛！”
呵呵！
“白木？你不用觉得有负担……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负担你个头！
一护想起了他故意发脾气把药扫到地上的场景。
那是这个人冒着上军事法庭的危险去采来的药……
家传的星钻石项链都给了出去……
蠢！蠢！蠢！
他胸口一股子火气在那里闷着，闷得难受，闷得要爆炸了。
将还想着解释的人赶回去，他回了住处，以为终於不用见到那个笨蛋能松一口气，可屋子里却还遗留着那个人的信息素的味道——清冷的樱叶香，幽幽淡淡，却……不讲道理地充塞了每一次呼吸……
於是一护依然焦躁不堪。
被救了，被一厢情愿地喜欢，一护可以解释成朽木白哉只是喜欢那伪装的信息素，压根就不是他……
他原本就不想欠朽木白哉的情，可在不知道的时候，他却欠下了比他原本以为的还要多得多的东西……
他就要退出了，结束自十七岁开始，长达七年的间谍生涯，多少次出生入死都过来了，可为什麽在这个档口，给他来这种见鬼的事情！
等朽木白哉将来恢复记忆，想起他居然给敌国间谍干了这种蠢事，这简直是……不能更酸爽吧……
可恶……压根就幸灾乐祸不起来啊！
一护在屋子里团团转，心头那股火就是下不来。
见鬼的……他折腾了半天，终於知道不解决一下是没办法睡了，终於一怒之下出了门。
回到了商业街。
临近圣诞，店铺的营业时间延长了不少，现在还是挺热闹。
一护徘徊了一阵子，终於看中了一条围巾。
纯羊毛，质料很好，柔软而暖和，但颜色和样式就跟朽木白哉的军制服一样，端庄到土气。
作为圣诞节送给他，好歹让那傻子高兴一下。
价格不便宜，却还在一护承受范围之内，正好把手头的钱花得七七八八，还能剩下生活费和离开的路费。
“先生看中了这款吗？您眼力真不错，这是百分百纯羊毛……”
真要买吗？
一护突然就一阵茫然。
我这是在干什麽呢？
为什麽要发火？
为什麽要给朽木白哉买礼物？
朽木白哉撞到头失忆了，他喜欢上了一个Omega，他自己要作死，将来等他想起来会恨不得一头撞死，跟他黑崎一护有什麽关系？
信息素是假的，容貌是假的，声音是假的，性格更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都跟他黑崎一护毫不相干啊！
就算是圣诞节，每个人都该给熟悉的人送上礼物，也不代表他应该给朽木白哉买。
说不定会让朽木白哉会错意，以为他喜欢他呢！
一护浑身一阵虚脱般的发软，刚才的愤怒劲儿一下子不知道泄到哪里去了。
冷静点！
不要因为被喜欢就昏头了。
作为一个间谍，你骗感情还骗得少吗？
这麽这个时候想起来良心这种东西了？
醒醒吧！等他恢复了记忆，只会後悔，以及恨你！
他到底没有买那条围巾，就那麽泱泱回去了。
接下来一个星期，一护告诉自己不该纠结，但他心里总有个一小块地方别扭得慌。
哪怕恢复之後会後悔，但这份傻得要命的感情，现在正在那个人的心里，眼睛里，像春日疯长的草一样，密密麻麻，真真切切，无法否定，无法视而不见。
他真想不告而别。
但既然他还要留在这个城市里，面对这个边境城市驻军的军团长，不告而别就没什麽用。
他总会找到的。
到时候解释起来更加麻烦。
就在这种阴郁的心情里，圣诞节如期到来。
“圣诞快乐！”
打开门的时候，就是朽木白哉飞扬如同纯真少年的笑容，衬着他俊美逼人的五官轮廓，不得不说，比以前那个面瘫的死样子要有魅力多了！
“走吧！先去逛逛，然後吃圣诞大餐！之後再去看电影！”
商业街很热闹，比平时多了不少商品，还有孩子们游玩的地方，一座难求的餐厅，他们却坐在了最好的座位上，穿着一身笔挺军装的人殷勤地亲自去点燃了蜡烛，优雅如泉水流淌的音乐声中，黑色马甲的侍者们将前菜送上，为他们斟上开胃酒。
他们轻轻碰杯。
“你提前订了座？”
“这家餐厅的老板的亲戚是我的部下。”
邀功般的神情就跟孩子似的。
“难怪。”
一护一边吃，随意听朽木白哉说着他这些时日的事情，比如失去记忆闹了什麽笑话，又是谁帮着他，好歹能把公务上手，前两天头上的伤口终於能拆了线，留了道疤，但头发遮着看不出来之类的。餐厅的水准不算高，食物也还算不错，可惜一护这些天心情不好，都没什麽胃口。
“我吃饱了。”
一护放下刀叉。
“胃口不太好么？吃这麽少。”
“没什麽。我吃好了。”
看他放下刀叉，朽木白哉赶紧几口将牛排吃完，然後将他一直放在身边的那个盒子递了过来。
一护早看见了。
宝贝一样拢在身边，也不知道里面是什麽东西，但看现在这架势，自然是送给他的礼物。
“圣诞礼物。拆开来看看！”
“我不要。”
一护没接，“我没准备你的，你也不用送我。”
“我知道，你说过，不过这个你一定喜欢，先看看好不好？”
拿着礼盒递过来的手执拗地不肯移开。
一定喜欢？这傻子知道我喜欢什麽？这麽自信！
难道他真把星钻石项链赎回来了？
一护不免多看了一眼，可惜盒子没打开，就不可能知道里面有什麽。
见他似乎感兴趣，朽木白哉脸上的微笑加深了，在眼角闪闪烁烁，让他的面容都格外明亮起来。
“看看，就看看！不喜欢你就还给我，没关系的。”
“你说了啊！”
一护到底吃他缠磨不过，接了过来。
拉开缎带，打开盒子，一护一看，就惊呆了。
是一条围巾。
颜色，花样，质地，一护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那天他差点要买下的那条围巾。
“你……你怎麽知道？”
“这里Omega很少，所以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了。喜欢吧？”
看着一护惊愕难掩的模样，朽木白哉似乎很是满意，以至於眉梢眼角都洋溢着欢喜和温柔，“我看你今天没什麽精神，其实应该早点拿出来的。”
喜欢吗？
当然不喜欢，这麽老土的花色，完全不符他的喜好。
可这个人……费尽心思注意着他，想要取悦他，这份心意，在这条围巾里体现无遗。
一护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震惊过後，他心头泛起的，却是浓浓的痛楚。
比发现星钻石项链那天感觉到的，更加强烈的亏欠——而这种亏欠感在他的心口开了一条大口子，痛得厉害。
他黑崎一护是个间谍，从来不会因为说谎或是演戏而感觉到难受。
可或许正因为构成这个他的一切都是假的，身份，名字，来历，甚至性别，才让他觉得自己并不值得拥有这样一份感情，让他不论如何都无法回报，这份明知道过不了多久，朽木白哉自己也会後悔的感情。
他几乎不能直视朽木白哉坦诚的眼神。
“谢谢……”他强迫自己露出微笑，“我很喜欢。”
离开餐厅的时候，朽木白哉从他手里拿过围巾，抖开，为他围在了颈子上。
“很好看！”
他这麽赞道，“庄重的颜色反而更能衬托你的眼睛，剔透得就像琥珀一样。”
一护按住脖子上的围巾，微微低下了头。
很暖和。
温暖柔软的触感挨擦着颈子和下颌，让他的心口被什麽堵住了一般，酸，涩，却还有点……温水弥漫上来将他浸泡般的热……
电影看过，被朽木白哉一路送回家的时候，一护打起精神跟他讨论着电影的剧情，十二月的寒风掠过他们身周，行道树的落叶飘了下来，在被踩到的时候发出细细的脆声。
“早点休息吧！”
在门口道别，黯淡的壁灯之下，朽木白哉俯首看着一护，他薄红的唇角始终是微微弯起的，眼睛也如同黑珍珠般柔润透亮，“今天我很开心。”
开心么？
明明没得到什麽回应，就因为自己收下了礼物，就能露出这样……满足的笑容？
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突然就在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眼神面前，毫无预兆地爆发了出来。
一护自暴自弃地想道，管他呢！我什麽也不想管了！
抬眼对上男人的眼，他不顾一切地开口，“我准备了你的礼物！”
“？”
男人还在疑惑，却已经露出了惊喜，那份惊喜就像夏夜天空绽放的烟火，在他眼底闪烁着璀璨的明媚，让他俊美如画的眉目显得极其年轻而光彩照人。
一护就迎着这样的眼神凑了上去，用自己的嘴唇贴住了对方的。
“胜前……”
激动地低喃声中，男人恍似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得到了什麽，他猛地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一护，反过来重重地吻住了他。
唉唉，昨晚失眠，今天早晨头昏脑胀，本来预计写了周五的更新就米有了……所以至少要周六才能更吧，不过这个周末家里有事，也不知道到时候有空写不……真是烦呐